早上,见到了一个画面:男子坐在靠后,小女孩大概坐在他的右腿上,男子的右手从她的身后绕到前面,将她环住。她的嘴巴含着一根吸管,吸管的那头连着一个饮料杯的上部。小女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微微地带着笑。男子戴着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同样睁得大大的。她们两个的面容很像,她们的目光都微微地朝下倾去。这个画面当是男子自己用左手自拍出来的,他为这画面配的标题是:抢了我的咖啡。难怪,小女孩的那含蓄的笑,让我看到一丝狡黠;难怪,男子的那不起眼的笑,让我看到他内里隐着一丝得意。恭喜。
在之前,见到了一个画面:男子坐在沙发上,他的背有些躬起,他的头朝前倾,他的眉目低垂,他的左肘曲起,在他的左手前臂上的坐落了一个小小男孩的屁股。男孩的右手向前伸着,绕在男子的左手后臂上,男孩的嘴巴啃在男子的肩头,男孩的头微微地左倾,与男子的脖颈相贴合。男子的右手曲起,手掌轻轻地靠在男孩的背上,将他托住。男孩的眼睛闭着,显然是已经睡着了,他的右脸轮廓朝外,他的右耳完整呈现。男子的左脸朝外,他的左耳轮廓大致呈现。可以想见,还有一位,一位年轻的女子,拍下这温馨一幕。恭喜。
我们要出门的时候,听到了楼道里传来一个小孩的大声哭喊,像是个男孩,大概是因为上学的事,偶尔地听到夹杂在其中的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是他的家长。不知道什么缘故,有些好奇,因为那女子的声音中似乎传来了:小心,我揍你。电梯下到地面,从隔壁电梯里出来了这个男孩和这个女子,男孩被女子抱在怀里,有些不情愿被抱着的那种。女子将男孩放在了廊道的可以落座的地方,男孩还在那里大声囔囔,说是本来说好了是什么时间点的,现在说话不算数,提前了。女子说的是:要上班,晚了就迟到了。男孩没眼泪,在抗议。
楼道里的这哭喊声,让我联想起之前的一个夜晚。那会,我坐在沙发上,有些犯困,在将要进房间睡觉之前。谁家传来的大声的哭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好像在喊着要妈妈,一直那么坚持地喊着。然后,听到了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试图安抚她,她继续喊着,这会那声音在我的耳朵中切换成了:我要爸爸。过一阵,那女子喊了一声谁的名字:你快点出来。那被喊的应该是一位年轻男子,小女孩的爸爸,那年轻男子应来了一声。那女孩的哭喊声又继续了一阵,然后嘎然而止,可以想见:那男子出来了,那小女孩被他抱在怀里。
下午,地铁站里。站在扶梯上往下去。前面有两位警察和一位男子,像是前面有什么情况,一下吸引了自己的注意。站台的一个墩柱边上,站立一位年轻男子,两位朝他去了,引着他们的男子退下。去到了一臂相隔的距离,其中一位向背靠着柱墩的那男子,举起右手在脑前,敬了个礼,然后出示了证件,然后向对方说些什么。对方说没带身份证,做出想要递过来什么的动作,被这位的示意给阻止了,四目相对的这两位站在那,交谈着,另一位警察站在同伴的右手侧,和他们两个呈三角的关系,旁观地盯着眼前那位男子的面孔。
发生在两趟列车之间的间隔。第一趟来时自己特意放过,去到一边远观,第二趟来时自己上了车,他们的对话也刚好结束,那警察再一次举手行礼,然后同伴跟着他走开。那男子继续逗留在墩柱那,他取下了口罩,将屏幕举到斜上方,像是要来个自拍。先前在谈话的时候,他的双臂围合在胸前,那会他大概有些紧张和不安,这会他的面容上显现出一种放松。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猜:那男子和什么人约了,在这个站台汇合,他已经在那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引着那两位过来上前盘问一番,他有做一个手势,意思似说:我需要现在坐车离开这吗?他获得对方肯定的回复:不必,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
联想起上一次遇到警察执行任务的画面:早上去学校的路途上,前面路口,一辆急救车停在那,几个人将什么抬起,急救车开走了,一辆车挪动了一下靠边停下,警察的摩托车闪着灯停在路口靠边处。我们走到靠近他们的地方,有一辆的士被那摩托挡住了,无法通过,车上的一位女子,透过开着的窗户,在向那警察喊话,请他挪挪那摩托的位置。自己走过的时候,想着要搬开路边的栅栏的,一看连着一排,似是搬动不了。从警察身边路过的时候,递了一句话:阿舍,你的摩托挡了道啦。他正在专注于和边上的那位司机交涉着什么,抬起头朝那的士瞥了一眼,说了句:等一会。自己走开了,在肚里评判着:你的车挡了道,又不似必须,这会去挪挪也不耽误什么事,别人或许很着急呢?
两次的遭遇形成对比,一并让自己联想起自己翻过的唯一那本写警察的书。那本书给自己很多助益,靠在地铁的车厢连接处的壁上能够想起的是那热情和视角的两个维度,四个类别的划分:有热情有视角是专业的,没热情没视角是不合格的,有热情没视角和没热情有视角是可用的。在地铁站台上见到的那位,向对方行礼的,在自己看来归属于专业的,他和对方的交互,仅仅从那自己能够看到的肢体语言让自己觉到一种受教;在路口见到的那位,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业务处理不能体察到第三人的,在自己看来归属于有热情没有视角的。
晚上,带着小黑在外面溜达,隐约地觉到和什么人插肩而过,自己的目光才从右侧草地上行走的小黑身上抬起,转过身去看。见着有两口子一起朝超市也就是自己的背后那块去。男的推着小婴儿车,估计是小小孩在上面,女的走在男的左手侧,右手好像是挽在男的左手上或者也扶在车上。自己应该是左手一侧与她插肩而过的,回头看去,才觉得那男的像是谁,那女的像是谁,那时已经相隔有十米以上了,而且她们两个走得挺快,就没有想着追上去打个招呼。反过来,思衬:这一天自己感觉相当困,是硬着头皮才带小黑出来的,注意力很不够,换了往日,在他们出现在自己的对过时,应该就能及时觉察到。
小猫花贝的故事又有了新内容:花贝它们正在草地上玩耍着,这时见到了一只猫跑在前面,一只狗追在后面,那猫跑呀跑,那狗追呀追,花贝认出来了,那猫是薰衣阿姨,那狗是小黑,都是她认识的。薰衣阿姨最后跑着爬到了她们边上的那棵大树上面去了,小黑追过来,追丟了目标,倒见着了一大群的猫,正有些不知所措:咪咪和西西两只猫躬起背站在那里盯着它,它当然不敢往前,却也不甘心就此退下。花贝见着了它的那狼狈样,走出来和它打招呼:你好,小黑。小黑见着了花贝,这才放松许多:你好,花贝。花贝和小黑,边走边聊。
猫和狗做朋友,边走边聊,也很特别的:相互有一两米远,大致平行地走着,相互对视着,嘴巴里发出些声音来,不知道的,以为是两个在对峙将要打架,知道的才明白两个是在交谈,那交谈只在两个之间的:花贝说的只有小黑能听懂,小黑说的只有花贝能听懂。她们交谈一阵,花贝回到猫群中去了,小黑走开。这时,薰衣已经下了树,来到猫群当中。花贝是在四月跟妈妈去外面踏青的时候,遇到和认识薰衣阿姨的,妈妈说这个阿姨是她爸爸的同学和好朋友。妈妈说这个阿姨学化妆的,很善于变身。什么是变身?就是装扮成别人的样子。
花贝听了,眼前一亮,说:我从来没见过爸爸,都不知道他站在面前会是什么样子,薰衣阿姨,你能让我见见我爸爸的样子吗?薰衣摸摸她的头,说:没问题。薰衣去到一个更衣室,过了十来分钟,出来一位男子,花贝的妈妈看见了,惊得目瞪口呆,差点没晕过去,那男子朝她们走过来,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回到更衣室去,过了十来分钟,出来了薰衣。薰衣来到了她们身边,花贝问妈妈:爸爸就是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个样子吗?是的,不但样貌看上去相同,就是声音听上去也相同。这太神奇了,会不会是薰衣阿姨和爸爸两个人合起来演戏呢?
妈妈问:花贝,你这是啥意思?就是,爸爸和薰衣阿姨两个在一起,爸爸躲起来了,刚才从更衣室出来又回去的,本来就是爸爸自己,而不是薰衣阿姨啊。薰衣阿姨听了,哈哈大笑,又轻轻地摸了摸花贝的头:你真可爱。妈妈站在边上看着,也跟着笑,笑得有些怪异。这会,薰衣困在树上的时候,她们几个就在议着薰衣,说是有一种传言说:是薰衣指示黑大便去和黄老斜比武的,薰衣想要获得市场的控制权。这个花贝的妈妈菁菁以前已有所耳闻,没太介意。接着,另外几位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菁菁见着了,告她们:你们但说无妨。
她们就说起另一个传言:说是那比武,根本就是黄老斜和薰衣两个预谋的,既可以让薰衣出面来掌管市场,又可以让黄老斜离开菁菁身边,和薰衣在一起。她们这一说,菁菁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起了疑,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等到薰衣下了树,来到大家当中,相互打过招呼,她注意到了菁菁的难看的脸色,问道:嫂子的脸色这么难看,是有什么心事吗?其他人这时才明白刚才那传言带来了后果。她们又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对着薰衣,薰衣见着了,告她们:有什么,直说,不必介意。众人把刚才那传言又说了一遍,这一次说给薰衣听。
薰衣听了,微微一笑,给众人讲了她从黑大便那获悉的一些:当是两个人比武,约好了谁输了谁远走它乡的,比武的第二天,黑大便和黄老斜吃了一餐饭喝了一顿酒的,黄老斜活得好好的,黄老斜说了要去迷香湖的南面的。黑大便是在把市场转交到薰衣的时候,告诉薰衣这些事情的,因为他也知道薰衣是黄老斜的同学和朋友,对方不问,他也是要说出来的。众人听了,将信将疑地点着头,只有花贝听了,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妈妈,你不是说过,等我念完大学了,我就可以去迷香湖那边了吗?是的。那,到时我可以去迷香湖的南面吗?可以。
你去过那里吗?妈妈摇摇头,花贝又看着其他的面孔,其他猫也摇摇头,除了薰衣,薰衣点点头,摸了摸花贝的头:我去过那里的,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边地广人稀,比我们这里大多了。花贝听了,把头勾下来,低声地自言自语:那,我要到哪去找爸爸?薰衣再摸来了摸她的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和你爸爸要见面的那天,你和他一定能遇上的;你和你爸爸不要见面的时候,你和他当然遇不上。花贝听了,似懂非懂,她抬起头看看薰衣阿姨,又看看妈妈,点了点头,脸上发着光:到时,我一定能够找到爸爸的。
短短的故事,在楼下的那两圈的行走之中演绎。在之前她会问:你一会讲什么?在之后她会问:你预告一下,明天讲什么,好不好?每一次都要提前一天,两个人将下一个故事的方向确定一下,比如这一次,我随口说了一句:明天,另一只狗和另一只猫会出场。狗是哪个?两个人合计,说那狗叫米兰,一只母狗,小黑和花贝都认识的;一只黑狗,黑大便,真的黑大便。刚说出,就觉到黑大便出来不妥,想要换个角色,她坚持不给换,告她:这样的话,会要穿帮的,黑大便和薰衣同时出现在众猫之中。那不管,穿帮了才好呢。她说的轻巧。
头一次我要预先思谋,接下来怎么演绎。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被她逼迫着,开动脑筋。那个中午,就是在讨论了市场的卫生情况时,告她把农批的人当成猫,把农批当成故事里的市场之后,自己顺嘴提到了有本书,叫动物庄园,里面就讲到了庄园里面的动物们合起来把人给赶走了,然后由猪来出面管理庄园,那些猪最后都学人样,能够两只脚站在地上,直立着了。她听了,径直地抛出一句,只一句:人不会把它们给杀了吗?她这一句,让自己愣了半天,翻那书时,自己也隐约想到过这一句的,这一句随后被自己悄无声息地给抹掉了。
这一句,就像那站立在祝贺的众人之中,那个小孩张口说出的那句:他,没有穿衣服啊。在那小孩张口说出之前,所有的人都曾经在内里嘀咕过,随后被悄无声息地给抹掉了;在那小孩张口说出之后,所有的人内里那被抹掉的嘀咕重又显现,无以去除。就这样,每一则短短的故事,借由我的嘴巴说出,在之前和之后被她所引导。就这样,我是那站在台前的演员,她是站在幕后的导演。每一小段表演,都能听到她及时提供的反馈和建议,每一段表演,都被她这反馈和建议所诱导,最后出来的,既不是我的也不是她的,而是我们两个共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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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