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感情太不顺,揪了好几个朋友在夜里喝酒,每晚一个。每天想的都是借酒消愁,找人说出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快,奈何酒量太好,最后变成了一群酒鬼的倾听者。
我才知道,情情爱爱这么点儿事,谁都绕不过。
跨年那一天,是徐林陪在我身边。
徐林是和我打小就玩在一起的发小,我们俩一直并称为老道外的两朵花,顶级恐怖食人花。我嗓门大,一开口就颠倒宇宙,满小区都有声音回荡。徐林呢,她会打架,有天赋,随便一踢脚都很成架势,十分帅气。
高中,我搬家,去了离家更近的学校,离徐林远了,但联系却从来未断。我用我那高贵的触屏金立手机,敲着字和她短信来往。我给她讲我那亲爱的隔壁班男生有多么多么帅气,打篮球是多么多么好看,徐林不屑:他的汗都是香的吧。
我:你咋知道!真的香!
徐林是不咋和我吐槽和倾诉的,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八婆的人。我去了文科班之后,天天和她念叨着女生们那点破事儿,徐林只是听,偶尔评论一下:那个那个吴小花又和张美丽和好了?啧啧啧女人心。
女人心,海底针。
这也是她对她英语老师的评价。
那是短信里她唯一提到过的人。徐林这个人,情绪过于平静,既不激动雀跃,又不满怀戾气,但对于这个英语老师,她总是有很多的话。
我那时候没多想,就把她当成一个50多岁的更年期女性,我安慰徐林关爱妇女,从她做起。
徐林倒是有点生气的说:她不是更年期,她还没30呢,你别瞎说。
我惊了,徐林这狗,我帮着她一起对抗敌人,她竟然反水。
渐渐的,我从徐林那里知道了更多英语老师的事。
姓林,结婚三年,没孩子,老公又矮又丑又油腻。在徐林的嘴里,林老师和她老公之间,是天鹅与蛤蟆,她反复拿着俩人的照片向我求证,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太不般配。
我说是是是,但是啊你看,我指着林老师的空间日志说,你看她老公明显很会生活的那种,他自己研究小模型,没事的时候做做菜,还经常给老婆一些小惊喜。中年男性嘛,发福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她怒了:不能理解!我中年的时候就不会发福的!
我无语。我不懂,为什么话题转到了她中年去。
徐林说,在一个那样那样炎热烦躁的一天里,林老师就站在她的座位旁边,告诉大家做一个像海一样的人。林老师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尊重差异,就是拥有辨别珍宝的能力。林老师的声音真好听,像是水在静静流淌,徐林抬头一看,细细碎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出,像小蛇一样爬满了林老师的发丝和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
那时候还没有这样多的耽美小说,互联网并不流行,人们对同性间的爱情还没有偏见,而是彻彻底底的抵制。
而我,一个纯粹的直女,在隔壁班有着喜欢的男孩,并且沉迷于他的荷尔蒙,我根本从未想过有关徐林和林老师的第二种可能性。
是喜欢。
是一个高中女生,矛盾的,犹豫的,担忧的,难以启齿的,有些小心翼翼的喜欢。
零点了,2018年来了。
我迎来2018年的第一份懊悔。
当徐林幸福地和我说“我和林老师名字都有个林噢”时,当徐林对林老师丈夫分外厌恶时,当徐林雀跃地和我说“我猜测!林老师是形婚!你看,她老公那么丑,而且他们还没有孩子!”时。
我为什么,我为什么没有意识到,那是徐林独一份的幸福,独一份的厌恶,独一份的雀跃。
徐林彻底醉了。
空啤酒瓶子全都跌倒,噼里啪啦地连成了一排,她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重新摆正。这破宾馆的破地毯下面一定没扫干净,连瓶子都放不平。瓶子一遍遍地倒,徐林一遍遍地摆。
我冲她大喊,徐林!徐林!别做这些无所谓的事儿了行吗!
我一语双关。
我让她别捡瓶子,我让她别再努力了。
徐林醉醺醺地和我说了后,我才知道,那段暗恋其实并不无疾而终。
高三的时候,她发现林老师有个相处多年的好朋友,短头发,男孩子气,日本定居,林老师每个假期都跑去日本和她玩,一次都没漏下。因此,徐林偏执的认为,林老师是喜欢女孩子的,她们之间是真爱,她老公只是个幌子。
她一面兴奋于这个发现,一面又担心林老师的同性恋人,纠结中她写了一封信,在信里她剖析了自我,她将自己写成了一个最卑劣的人,她不强求林老师接受如此卑劣的她,她只希望,林老师能够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怀抱着这样卑劣的爱。
后来啊,后来,林老师生了个小宝宝。
而徐林那场私密的告白,林老师怕耽误她高考而请来了家长,被前来办公室的同学听过后,传遍了一整个学校。
徐林的爸爸一巴掌扇了过去,大吼着丢人、不伦、恶心,徐林一直看着林老师,心里不断地说唉。
唉,我真傻。徐林想。
故事结束了。
现在的徐林,一头短头发,日本留学。平日里她云淡风轻,约会,化妆,就像其他女孩一样。但她,却会在喝醉时一遍遍地告诉我,我那时候,我那时候,真的好喜欢她啊。
她只有在最不清醒的时候,才一遍遍地问我,我的这份爱,真的就那么不堪吗,真的就那么恶心吗?
没有,我坚定地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