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这几年的记忆中,似乎都在与黑夜纠缠不清。我不曾去细数,有多少如同现在这般漆黑的静夜独坐窗前,与思绪对抗,不知所措。
时光湍急而行,不曾有过半点停留,我在时间的奔腾中颠倒自身的黑白。
在最初,我认为这样一种近乎于慢性自杀的恶习,缘于人们口中的职业病。而在之后自身的多次纠正未果之后,我逐渐明白,我对黑夜似乎有一种独特的依赖情感。
这种情感,如同对恋人的依依不舍,离开她,世界将变得空洞而乏味,让世界不在完整。而不完整的世界,生命同样正在缓慢消亡。我用一种自持有效的方式,延续一段残缺不全的生命,只希望这一切到后来不是徒劳无功。
这种情感,持续了七年的时间,虽算不上漫长,却也在悄无声息中冷酷无情的卷走我生命中一些较为重要的东西。例如青春。例如曾经的凌云壮志。例如那些只做片刻停留却叫你终其一生都难以遗忘的匆匆过客。丢给我一堆残余且混乱不清的细枝末节,让人在无法成眠的深夜,在平静中竭尽全力的将其一一捋顺。揉搓成精美而柔韧的细丝,挂在记忆与年华的两端,留作日后老去肆意拨弄的琴弦,用枯槁的双手,奏响回忆中珍藏的音符,在惬意与流连中不留遗憾的闭上闪过曾经的双眸。
这样的回忆,突然使我想起许久之前的一句电影台词:回忆不是一个人变老的标志,反复回忆才是。我曾以为早就切断了回忆与现实的连接,可是依旧还是在如此安静的夜晚意犹未尽的感受着回忆的余温。我引以自傲的年轻,正在不受控制的老去。而对于这一切我无能为力,只剩望洋兴叹。但值得庆幸的是,我总算是在与回忆的纠葛中驱逐尽了心中那一份根深蒂固的思念。
回忆同样使人变得孤单,而我的孤单是与生俱来的,这并不与回忆矛盾,回忆所给与的孤单与自身的是两种概念。一种是在孤单中去寻找慰藉,一种是在寻找慰藉中孤单。
我在孤单中走过二十七载光阴,不曾感受到它的恐惧与无情。孤单教会我很多东西,在我的生命中起着弥足珍贵的作用。亲人的责备,朋友的争吵,与恋人的分别。每一次,都在孤单中找寻那一份阔别已久的平静,在其中,于悠然自得中反复思索自省,找寻自身的过错与缺陷。
人们都在惧怕孤单,而我却迷失其中,对它有所依赖,无法自拔。其中利害关系,我实难做一些明确的判断与评价。因此我的内心世界,正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发生着。我看不到其中的过程,所以始终在踌躇不定中担惊受怕。
在与这座城市有关的记忆中,每当空中飘起漫天的槐花,我明白,这个季节又到了该收拾行装,去往陌生的别处了,这如同一种规律,七年中不曾更改。而如今,已是七月中旬,我却依旧安坐于此城某个陌生的角落,悠然的于一纸苍白上,刻画一些清晰而深刻的漆黑线条。
曾经,我在七月逃离,在十月归来。我时常在想,在过去七年的七月与十月中,我于此城是否发生过一些什么。一些即使是我自己也不甚明了的过往。在反复的苦思冥想中,终究是未能找到致使这一切发生的蛛丝马迹。
这或许是当你在竭力的想要记起一些什么的时候,记忆的供养如同枯竭,让人在有所期待中一无所获。却又时常在不经意的时候闪过某个双眼正处于呆滞的瞬间,在你恢复清明的片刻,早已消失无影,这未免使人觉得有些遗憾和不甘。
既然是七月,这座城市也与其它我所经过的城市一般无二,开始变得炎热起来。这种炎热的持续即将在日后的时间中愈演愈烈,一直持续到十月。所以我并不是因为城市的炎热而逃离,更何况我所去过的个别城市,炎热更胜于此。而不同的是,那些城市在炎热的季节里,似乎都有充足的水分来缓解使人窒息的炎热。而这里的雨水的确是个珍贵的产物,远没有那些令人深恶痛绝的风沙来的频繁。
我大多数时候不在白日外出,连工作多数都是在漆黑降临的深夜,并不是我有何种特别的嗜好,我只是习惯于依赖夜的这份宁静,它使人感到舒适与惬意。而这种舒适与惬意也只是暂时,我知道,在日后,当黑夜也变得炎热起来,我便无处藏身了。
我逃避着,例如白昼,而有些东西,以为的逃避,长此以往,倒是去了原本能与之对抗的特质。 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什么值得我如此刻意的去逃避的。如果硬说有,也只有自己是唯一使得自己想要逃避的人,而这种逃避,多半只有死亡才能成全。
曾经,在逃避自身的过程中找寻自己在那些无知的年月中遗失的恋人。在多年的漂泊中,被思念的长线牵引,坠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你的婚礼,看着场中被众人拥簇的你,白纱遮盖的熟悉而美丽的容颜,是否不经意的望见过我的失落与悲伤。那天,你是最美丽的新娘,我是最落魄不堪的看客。而牵着你的,终于再也不是熟悉的我。
若是在曾经,没有必然的分离,一切也不会被时间刻画出一生的遗憾,留于心间。 是这夜,让人始终无眠,让一些情绪死灰复燃,有机可乘。这偌大的繁华世间,深夜无眠的何止我一人。
我见过太多的男人女人,在深夜出行,穿梭在沉睡之后的城市,汇聚在霓虹闪烁的灯红酒绿之地。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扭动身姿,大声说话,肆意的欢笑。喝着很多的酒,抽着很多的烟。尼古丁与各式香水以及身体的味道混为一体,形成一种特殊的气味,这气味并不使人厌恶,它如同一剂良药,使每颗躁动不安的心在这里得到片刻的安宁。高大帅气的男人与艳丽妖娆的女子是这里的主角,没人知晓他们白日的所作所为以及过往,但在这里,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们相谈甚欢,男人替女人拎着外套或是手提包,踱出四面墙壁斑驳充满诱惑而且嘈杂的房子。我望着他们彼此搀扶的背影逐渐消失于暗夜,心想这必然的结局显而易见,没有例外。
他们去寻那僻静之所,在四周苍白的房间中不断做爱,没有言语,只有身体的交融,在苍白中印下彼此短暂的痕迹。告慰彼此灵魂的空虚与寂寞。
灵魂的空虚使人变得惶恐不安,在它逐渐消失于破灭的时候,必须找寻一种适当的方式让它延续成长。
我也曾在无尽的空虚与寂寞中不知所措,好在孤单使我学会在特定环境下应有的顺其自然,如强颜欢笑一样云淡风轻。
她曾说阡陌红尘,只一看客,我被不经意的一句话引诱着,只因我也不外乎一看客而已。而不同在于,我是身着华丽戏服的戏子,用多变的面具,扮演那些剧本所描绘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让一场人生虽万变不离其宗,却也尽我所能挥洒的淋漓尽致。
她们始终是过客,到末了,只留有余温在我的世界。余温散尽,心总还是冰冷,如同死去,其实早已死去。
我不知它何时死去,只知道它停止跳动已有许多时日。
我如同游走在网络中的孤魂野鬼,躲在漆黑空荡的房间倾听她们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同小异中,无一例外都与爱情有关。这些年轻的孩子,经不住情字的诱惑,陷在爱情的漩涡无法自拔。在爱与被爱,伤与被伤之间举步维艰。她们是安妮口中面向阳光的果实,过早的成熟,注定过早的凋零。
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那么几段深刻的与爱情有关的片段无限循环,牵扯着伤口在疼痛中缓慢愈合。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兴许这延续漫长到一辈子的时间也不足为奇。
我不知道自身是否也有一些片段在记忆中循环,我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找寻一些布满尘埃的片段来牵扯自身的疼痛,使自己感受到身体中还有生命的气息在延续,并未如同心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消亡。
这种循环只在黑夜进行,我将房间中所有能透射进光线的地方贴上黑色的垃圾袋。躲在无尽的黑暗中,世界从此没了阻碍,任视线与思绪延伸;从过去到现在。在星空;在宇宙边缘。
抽着烟,细数生命中的过客,她们始终在离开,而我终其一生,都逗留在原地,囚自己在黑暗的牢笼。 我是看客,亦是戏子,过往的岁月,看得多了,在每一次特定的场景中扮演起来也就显得得心应手了,且多半时候都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