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撒泼叫“发小”

来自花瓣网


长路漫漫,你是生命最初的陪伴。


(一)

他和我们差不多时候出生——一起去拍满月的照片,一起被妈妈抱着去打白百破疫苗,一起光着屁股捉迷藏,一起骑着自行车满乡下得疯跑……成为儿时玩伴中唯一的同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裆裤变成了牛仔裤。我们从童年的泥土坑里爬出来,去上了不同的中学和大学,于是他不再是我们触手可及的存在。长大把我们推向更加繁忙和拥挤的维度,甚至记不清上一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

但大概是先入为主的资本从未消散,即使你们对彼此疏忽到只有逢年过节才发一条群发的问候、仍能在最窘迫的时候恬不知耻得去寻求帮助。毕竟,世界那么大,你可是除了我爸妈第一个看过我裸体的人啊,不管我谁管我?


(二)

前阵子意外得收到发小从远方寄来的生日礼物,满满一箱的三只松鼠,在生日当天踩点到达。

虽然广东的冬天来得又慢又迟,但那天的天气就像被人在云层上洒了灰,沉闷到让人抬不起头。我刚结束一天的实验课,前一天又在熬夜赶论文,整个人疲惫到站着都能睡着,完全没有一点儿想要庆祝的心情。却在收到快递信息的傍晚,捧着沉甸甸的三只松鼠走在热闹又冷清的校道上,感到与这天气无法匹配的温暖。

我是个对节日没有仪式感的人,上大学后更是如此。但当你对一件事情并没有期待、它却出其不意得冒出惊喜、天知道一下子拯救了多少故作坚强的孤独细胞啊。

我又一脸贱气得说要请发小吃饭,但他早已看穿我的套路——上学期找他借钱时这么说,电脑出问题了要求远程协助的时候这么说,找他帮忙给男神投票的时候也这么说——却在暑假的大段空闲里装聋作哑、抠门到人神共愤。


(三)

发小的昵称是“小飞”。虽然名字里有个小、个头却不小。一起拍的满月照片里,他穿着好多层厚棉衣,再被旁边的我一衬托,臃肿得像座小山。而且镜头非常巧妙得捕捉到他打哈欠的样子,至今我还拿着那张照片嘲笑他。

他从小长得飞快,个头一直比我高,但身子骨却没我那么结实——摔个跤就骨折,天气一凉就感冒。虽然比我大十几天、却比我晚七八个月才学会走路。她妈妈整天火急火燎得来我家取经“你都给什么给孩子吃呀!”

当时家附近还有几个小姐姐,我就常常屁颠屁颠得跟在她们后面玩。大孩子欺负小孩子仿佛是大家约定俗成的坏规矩,但我从小鬼灵精怪,和几个姐姐关系很铁,然后一起欺负同龄的小孩……嗯,这个同龄的小孩就是小飞。

也不是真的欺负,就是玩游戏的时候作弊、几个女生一起掐他的胳膊……但小飞从来不会生气,还会乐呵呵得让我们去他家吃好吃的,憨厚得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熊。偶尔良心发现我会主动去找他玩,然后给他几个糖果。但他似乎还是更加习惯被我凶残得对待……


(四)

我记得有一次,几个小朋友一起在一个小巷子子里捉迷藏。不知谁说了一句,“快跑!有人来了!”小孩子就是这样幼稚啊,好像真的被僵尸追赶一样使劲得跑起来。

我还有点傻楞得站在一个台阶上,小飞在后面推了我一下。我重心不稳向前趴下、嘴巴撞上一块尖锐的石头、瞬间血流不止。

那时恰逢春节,家里很多好吃的,我却因为嘴唇肿得像猪头一样只能喝粥。当时对他怀恨在心,好几天都不和他说话。但小孩子并不知道怎么表达歉意,或者是因为自己也很害怕——小飞甚至没有来我家看我。

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乎,就像每一个顽劣的把青蛙塞进女生抽屉的小男孩一样。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虽然嘴唇上尚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我却早已将此事忘在脑后。小飞在扣扣上和我聊天,问我那道疤还在不在。我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竟然还记得,并且仍然很歉疚,说觉得好自责,还担心我会因此记恨。

那时候刚初中毕业,我们即将去往不同的高中。难得聊了几句怀旧的话,便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不约而同得杳无音讯。


(五)

上了小学后,我们几乎每天一起上学,也非常自然得称呼对方的小名。

小学有很多调皮的男孩子——故意把水泼到我的椅子上,破坏我刚刚画好的画,弄烂我喜欢的明星贴纸……我几乎整天忙着和他们打架,也才意识到小飞的温顺是多么难得。于是我开始不那么嚣张,对他比以往多了很多亲昵和依赖。

在男生女生水火不容的排斥阶段,如果表现出和哪个男孩关系比较好,立马会引起大家的关注和戏弄——即使那时候我们才小学四年级。千万不要低估了小孩子制造绯闻的力量,尤其是在一群顽劣成性的男生们的催化下。

他们在我的课外书上写我和小飞的名字,还画上爱心;在我和他说话的时候疯狂起哄,惹得我们满脸通红;在路上碰见我们的时候把我推向他,然后坏笑着跑远;尤其是得知我俩每天一起上学,更尖叫着编造着“他俩谈恋爱!”……

那时我是典型的好学生,成绩优秀,还是老师看好的播音员兼中队长。像个小大人一般假正经,认真又幼稚,自然无法容忍每天这样被人怪腔怪调得议论。一开始还极力否认,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终于在又一次被他们画花我的《简爱》时恼羞成怒,抹着鼻涕和眼泪正式和小飞划清界限——我再也不和他一起上学了,也尽量避免在班上和他说话。刚刚幡然醒悟的亲昵似乎在瞬间又荡然无存了。我带着与他无关的怒意,在讨厌那群无事生非的男孩的同时,也迁徙一般得对他避尤不及。


(六)

初中很凑巧得又被分在一个班。但那时班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们儿时的那层关系。我们从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到中间的剑拔弩张,渐渐回归成要命的寂静。

虽然比四年级年长一些,意识到无辜的他不应该是我生气的对象,但也照样幼稚——沉默得太久了,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一会,便又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继续我欢天喜地的日常。

我们都缄默得封存着小时候的友情,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小世界里各自成长。还没来得及和解,高中就失去了继续同班的缘分,一直平行的两条射线也执拗得发往不同的方向。

我不是一个情深义重的好人,但偶尔会念旧。行动力不强,很多想法刚酝酿出就在脑子里夭折。太过顺其自然,即使在这样便利的信息时代,两个人也能轻而易举得失散。


(七)

时间终于碾过了我们任意挥霍的年少,就像候鸟迁徙,趁着高考的疾风逃向天南海北

忙着和无数个被习题充满的夜自习告别,忙着和幼稚无趣的自己告别,忙着和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方向的熟悉的街头巷角告别……迫不及待得飞奔向远方。

但新鲜感总会被我们的满怀期望飞速消耗——热忱得参加了几个社团,翘了几次课,偶尔夜不归宿得唱歌喝酒。有一天躺在床上无聊得刷手机到凌晨四点,觉得头疼欲裂。忽然醒悟过来,看似轻松自在的生活,其实也不过是另外一种虚无的捆绑罢了。

微信里的好友越加越多,从没说过几句话的社团成员,到聚餐中各自玩手机的邻座。甚至一起出门爬过山、排过话剧、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的小伙伴,都静默得躺在通讯录里。失去了交流的契机,便有了此生都不会再有交集的默契。

是我太过冷漠,还是根本人情淡薄?

每天在不同的人群里穿流,说话,大笑。却仍然觉得空缺,仿佛还不如小学的一个课间的喧嚣。


(八)

也不记得是谁主动,我和小飞忽然就恢复了联系。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没有深入灵魂的对白,也没有相见恨晚的交流。就好像我们的聊天从未中断一般,不尴尬的冷场,没有下限的表情包。

中间的大段空白,也并非刻意不提,只是觉得没有太多必要。我没有八卦他交过几个女朋友,只嘲笑他现在的体重;他也不知道我整个青春的爱恨情仇,只吐槽我现在的污力满满。

他是计算机专业,我的电脑出了问题都会第一个找他,虽然解决的效率不是很高;没钱了也会恬不知耻得找他借,然后踩点归还;他过生日,我就随手发了个抠门的红包;我过生日,他却大方得寄来大箱的零食礼盒……

我似乎仍然在“欺负”他,他却也乐此不疲。像小时候一样回馈给我最憨厚、最温暖的笑。

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了。不管是三年五年,我们都依然默契不是吗?


(九)

我觉得“发小”是很温暖的词。它在百度百科的词条检索里这样解释“指父辈就相互认识,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长大经常在一起的朋友”。

它比“青梅竹马”少了几分暧昧,多了些许真诚。念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带着理所当然的自信心,享受着永不过期的归属感。

从父辈就埋下的缘分延续至今,成为彼此生命中最开始在乎的人。在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慢慢长大的影子,除了偶尔觉得诧异“那个玩泥巴的小男孩怎么这么高了?”即使中间经历过幼稚的波折,形同陌路却也悄悄得关心。不过终于失而复得,或者说从未失去。

接下来还有漫长岁月,我们大概也还会分开,继续自己的未来,继续天南海北得迁徙。我们都会找到另外一个人,以另外一种美好的身份陪我们慢慢变老。除了最真诚的祝福,除了随时为你准备的肩膀,除了偶尔淡淡的想念……我什么也不能给予。

人这一生会遇到多少人呢?好人坏人,男人女人。有的彼此投机却只有一面之缘,有的有幸相处却剑拔弩张……更多的是狂欢之后的无言、相聚以后的陌路。在热闹中混迹久了,难免会念起返朴归真的好。

人的心又有多大呢?装不下所有的笑容和面孔。鱼龙混杂的拥挤里,你带着先入为主的万丈豪情,不费吹灰之力得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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