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年,适逢农村分田到户伊始,一切靠自己的自给自足,家里的几亩薄田,除了公粮私粮,所剩不多,爷爷身下儿孙多,大家庭,自然矛盾冲突不少,所以爷爷一早将几个已婚儿子分了家,而今妈妈都常念叨咕,她当年的所有家产就是四个盛稻谷的瓦罐,三大一小,小的专盛白米,现在依然还存在老伍家继续效力。
刚刚起步的家庭, 小孩子多,我们兄妹三人加上两个要好的堂弟经常一起玩耍,吃饭也时常凑在一起,闹哄哄的一桌子吵着要吃,在那个物质欠缺的年代,自然一切都比较困难,饿肚子是常有的事。爸爸常说,宁愿大人不吃,也不能饿孩子。所以爸爸总是想尽办法地填饱我们的肚子。每天收工回来就拿着鱼兜去村前面的小河里摸小鱼小虾。秋冬的时候,北飞的小鸟多了起来,他又张起一张大网,网几只常见的麻雀,黄牛鹤……因此,我家的餐桌偶尔丰富起来。然而,无论父亲怎么努力,还是填不饱我们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巴。
那时的粮食产量极低,那几亩水田的收成根本无法陪伴我们渡过漫长的三百六十多天。于是,妈妈只好将家里的大米每餐用来煮粥,我们一年到头喝的都是白粥,配以不同的自制腌菜,日复一日,(粤西的白粥米粒可见,不同于广州的糊状)以致于极易口淡反胃,想吃一顿完整的米饭荤菜的晚饭,简直到了痴心妄想的地步。
一年当中能吃上米饭配菜的夜晚,也就是在中秋和除夕之夜了。
在上初中之前,我都不懂月饼为何味,能干的爸爸为了解我们的馋,会倾尽所有来给我们做一碗月饼饭。那时压根不知道有香肠,培根,火腿之类的东西。爸爸在生产队里偷偷带回来的一点点老玉米,煮一些花生,切一根小葱,用大锅烧水煮粥,在米粒未烂之时,用饭筛舀米饭上来沥干水,装进饭锅,再放在稻草蜷成的一个鸟巢状的保温窝里,用大海碗盛两碗米饭,撒上盐巴,调入那一丁点叔公那里借来的酱油,和一小匙羹的猪油,拌上煮熟的玉米粒,花生,葱段,再次装进小碗里,压实,直接放进大锅里蒸,二十分钟左右,拿出来晾凉,倒扣在碟子上,大功告成,外形上就成了典型的月饼饭,每逢做月饼饭的那一天,总是我最最欢喜的一天,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是天上的美味,爸爸的月饼饭,何止是慰藉了那一个个饥饿的灵魂?更是令我们在那个年代对生活充满了企盼。
如今,我自己为了孩子,也做了这样的一碗令人朝思暮想的月饼饭,一样的做法,所不一样,不再需要盐巴,现在可以随便用各种的酱料,选用优质的江淮米,精准的电饭锅,煮出粒粒晶莹剔透的米饭,细碎的广式香肠,浓郁的培根片,嫩脆的玉米粒,香喷喷的山菇……加上用心的烹饪,吃进嘴里,米饭的原始香甜配合着香肠的嚼劲和培根的浓香,我想,任何一个在外拼搏得饥肠辘辘的人,踏进家门,根本无法抵抗这一碗米饭的诱惑。
我想,大部分的人,也不必天天山珍海味吧,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碗米饭,足够我们回味无穷,爸爸的月饼饭,滋润的不仅仅是一个个饥饿的胃部,更是一个个追求极致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