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她以为摆脱是她独自一人不声不响暗自进行的，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控制得住自己的坏脾气。家庭里的硝烟常常是举着夫妻旗号的两个人的战争。这次，它是用孩子们的泪水拉开序幕的。
加清在厨房里就听见小莫在小区门口的哭声，她侧头听了一会儿继续淘米洗菜，甚至还有一抹微笑浮上嘴角：小莫的哭声响亮、豪放，是一种耍赖式的嚎哭。
嚎哭声随着门被打开一下子装满了屋子：“我要一朵云！我要一朵云！”
“你怎么教的孩子！偏要我捡一朵云给他！”周小冬忿忿。
小莫委屈地扑向加清。
昨晚上，加清给小莫讲睡前故事：
“妈妈小时候还捡过一朵云呢！
“一年夏天，妈妈和二姨、表姨跟太婆婆到黄豆地里锄草，在碧绿碧绿的黄豆地里捡到一朵雪白雪白的云朵。我们坐在云朵上，云朵真柔软啊，就像我们这床松软的棉被。我们睡在棉被里也像睡在云朵里。
“风轻轻地吹，云朵慢慢地从黄豆地里升起来，慢慢飞上了天。云朵在天上飘呀飘，我们躺在棉被一样的云朵里飘呀飘，就像睡在摇篮里，就像睡在妈妈的怀抱里，真暖和呀！真舒服呀！还有小鸟飞过来给我们唱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宝……’
“啊？云朵飞到哪儿了？云朵飞到太婆婆房子上面。后来，我们把云朵拴在篱笆上，吃了午饭去睡午觉。我们闭上眼睛睡觉，棉被真暖和呀，就像云朵，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宝……
“嗯？云朵还在篱笆上吗？我们在睡觉，云朵飞走了，飞到天上了。云朵在天上飘呀飘，荡呀荡，就像温暖的被窝，宝宝闭上眼睛睡觉……以后妈妈给你捡一朵云，风轻轻地吹，我们睡在云朵里飘呀飘，荡呀荡，宝宝闭上眼睛睡觉，云朵飘呀飘……”
加清为小莫揩眼泪：“小莫不哭，乖乖，以后妈妈给你捡一朵云，一朵很大很大的雪白雪白的云……”
“你又瞎说，看你能不能捡到什么云！”周小冬嗤之以鼻。
“妈妈，是不是我也没有翅膀？”新新站在加清面前。
加清继续装：“有啊，等你长大后会有的。”
“那你有没有翅膀，你拿出来我看。”
周小冬在旁边冷笑。
“我有啊。”加清坚持，向周小冬眨眨眼，让他配合自己。
“本来就没有，你说有干吗！”周小冬那副实事求是的模样让加清觉得分外可恶。
“我确实有！”
“你拿出来给我看，要不然你就是骗我的。”
“我拿不出来，神仙把我的翅膀拿走了。”
“你怎么连自己的翅膀都拿不出来。你要不拿出来就说明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翅膀。”新新不依不饶。
连小莫也止住了哭，巴巴地望着加清。
“我本来有翅膀的，因为生小孩两年没看书——不是因为你们的缘故，是妈妈没有把时间规划好，所以没看书，然后神仙就把翅膀收走了。神仙惩罚我，再罚我两年，一共四年没有翅膀。如果我比以前更认真看书，过了四年神仙就把翅膀还给我。”
“你骗人！”新新生气地进了房间，把房门关上了。
加清追到新新房门前止步了，恨恨地看着周小冬摇摇摆摆回了自己房间，回头对小莫说：“让我看看今天能不能捡到云。”
她去拉窗户。新新和小莫总会明白胁下生翅、乘着云朵、自由飞翔都是想象，但是在想象中飞过的孩子与从未在想象中飞过的孩子一定不一样。
也许是力气没用足或者窗户太沉重的缘故，窗户纹丝不动。于是用力一拉，窗户大开，风“呼！”地扑过来，“吧嗒吧嗒”两串泪珠沿着加清的脸颊滚下来。为什么自己的想法总是得不到周小冬的认同？为什么他总要有意无意甚至故意地拆台？
加清装模作样眺望天空，今天风大，泪痕很快就被吹干了。
加清转过脸，高高兴兴地说：“怪不得你们今天没捡到云朵！小莫，你看，今天的云朵都太重了。你们今天在哪里玩的？要到风景优美的野外才能捡到云朵，以后妈妈带你去找。”
一会儿，加清抱着小莫去看新新。新新坐在书桌前满面泪痕，加清从未见她哭得这么伤心。
加清解释着，希望新新像以前那样说“算了，我原谅你”之类的话，可是新新抽噎着，说：“我讨厌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