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晴日,一过午后,太阳就有些灼人了。我戴上太阳帽,拿上钓竿,便浮想起"春水才深,青草岸边渔父去"的句子来。
清江的水确实是深了。前两天,下了一日一夜又过半日的雨,江水虽未平桥,却也似乎快近半壕了。清江的源头,也就是几条山溪,亦如伟人的源头也就是村椽瓦舍的光屁股儿童一样。古人说:"易涨易退山溪水。"所以,隔不到一天,水就跌落下去,又清澈见底了。我住在县城的北角,正好靠近清江曲折入洞的山口。这里离清江的源头就几十公里。
巍峨的齐岳山像不屈的土家人一样,向北看着滚滚浩浩的长江颇有些不服与嫉妒,便硬生生挡住了长江向南流,并在南面漱然吐出两股清流:一为清江,一为号称"倒流三千八百里"的郁江。但历尽沧桑后,她们终于还是低头走进了长江。
我来到江边,向两端望去,只依稀见有一两个人影舞动在远远的上游。偶尔有鱼竿反射的阳光像一根闪亮的银针。原来也是钓鱼人,只不知见到了鱼没有。
踩着去年留下的厚厚绵绵的枯草的垫往水边走,越靠近水边,春草越是丰茂得无所忌惮。疯长的野草沿着江岸,绣出一条曲折蜿蜒的翡翠的长带。而那些深深浅浅的绿,一下子便勾起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去者已去,来者未来,我只能在这春风春日的野草野花中徘徊,徘徊,徘徊了。
阔叶的"牛耳大黄"是像牛耳那么大那么长的深绿的阔叶,我家老屋的周围到处都是,淡黄色的块根是常被山民们用来治疗猪瘟的药;略浅一些的是最普通最生命力强的白居易笔下的野火烧不尽的离离原上草,她们早已伸出长长的亦如幽兰的叶,虽不如家山小路两边的"露水草"那么苍劲、那么坚韧不拔,可在湿湿的河岸却更显得嫩嫩绿绿地可爱;偶尔有青蒿也伸出还卷曲如拳的头,活似刚刚睡醒的小猫;"清明菜"在野草稀疏的土坎上也冒出了新叶,如果把她采摘回家,拌上糯米粉,揉烂蒸成"晴明菜粑粑",应是山里最时髦的清香美味的上品了;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招来了款款的蝶和此起彼伏地小虫。。。
沿江望去,江水是两条翡翠的长带镶嵌成的一条银光闪闪的长巾。而翡翠的长带又被绵绵的白色枯草带镶着。枯草的堤坡上是人工精心打造的树的长廊。。靓着青黛的是玉兰,披针浓郁的是松杉,更多的是春叶如眉的或垂或耸的蓊郁的杨柳。杨柳青青的嫩枝和浅绿的叶,沿着春江形成一道黄绿色的高墙,高墙之外,就是蜿蜒连绵的山峦的深黛,再往上,就是蓝天白云了。。。好一幅武陵山水!
先前的渔兴早已索然,我用手机拍下了春,便收竿回府。
一路上,我不竟想起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羡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自得中也不免有丝丝伤感袭来。"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乐夫天命复奚疑"。不禁莞尔,浮生一瞬,有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