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见他,冰棺上盖了一个薄薄的毯子,我问姗姗,这个是要毯子盖上不能打开了么。
姗姗说:“可以啊,你想看就看。”言语间把毯子撩开一边,隔着冰棺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的脸用毛巾盖着,看不到。
回想起他的最后时刻,我很庆幸,我一直握着他的手,给他按摩他的头,揉他的不舒服的肚子,捏一捏他那双肿胀的脚,躺在他的床头静静的陪着,不知道他的弥留之际有没有感觉大伙儿陪伴的一丝暖,但是确实让我觉得很安心。
近距离的接触,我看到原来外公的耳朵比一般人要大点,可能是眼睛看不见,耳朵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原来他的牙齿那么整齐,跟别人做的牙齿一样。
原来这几十日的所谓治疗,他的舌头已经近似溃烂。
原来这几年的相片一对比,他一年瘦一年。临走之际,更是皮包骨头。
原来一个人一呼一吸看似简单,但是一吸长长的一呼却是最后一口气。
原来一个人赤条条来,也是赤条条走。外公走后,妈妈给他净身,我也帮忙换下脏的睡衣,穿上他生前喜欢穿的蓝衬衫,黑裤子。看着外公的赤身裸体,面对死亡,当下只有悲痛,没有羞耻感。生而为人,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
生前拥有的一切数字,物品,情感,牵挂,都要舍下,舍得舍不得,最后都要舍得。
在这以前,我对死亡有种莫名的恐怖之感。靠近一点都会觉得会沾染到晦气。
而也是这次,我对死亡没有那种恐怖。
妈妈在给外公闭合他张开的嘴,我帮忙捏一捏;看着家族长辈给外公嘴巴里放铜钱;提醒调整遗体的手部抓握细节,我也帮忙定型。
摸着他渐渐冷去的躯体,只有不舍。能多触碰一下,就多碰一下。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死亡并不那么恐怖。
写到这里,我想起正月在医院陪伴外公的短暂一两个小时。当时舅舅还没来,妈妈累病了,我替换一下。
那时候他已经有点脑袋不清醒,手上打着针,还总是要走来走去。于是我给反复说,你在打针,不能走。我给你放听的,他喜欢听鼓书,抖音搜索给他听。听久了说不听了,思索一会儿。便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说他知道大家都在给他守头。
我说不是,你现在在医院治疗,我在陪着你,舅舅他们还没来呢,怎么可能给你守头。
转身我把外公的胡言乱语当成笑话讲给妈妈听。
他好像在胡言乱语,又好像在未卜先知。
其实当时我应该抱抱他。
人生总是有大的遗憾和小的遗憾,尽力了就好。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遗忘。趁着记忆还温热,记录下脑袋里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