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春天,我在北京清塔小区租了房子,那里地方偏,房租便宜,有一天,我和朋友路过时,看见大墙底下坐着一排老头,他们穿着深色棉袄、棉裤,远处看不清年龄,但肯定是一群老头,很古老的那种,当时感觉他们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导演自述
这是对我影响很深的一部电影,它让我总是不自觉留意城市中的各种不起眼的小空间, 想象那些地方可以被人用得很有生机。
今天借着电影要说的是:交往空间。
封面上的老头,是北钢退休工人。根据导演(片中老人时不时说的小扬子)自述,本片拍摄地是她当时租住的青塔小区,结合电影中曹老头透露的消息,可以知道他们住在北京西四环南沙窝桥附近,属于丰台区青塔社区的秀园小区。
秀园非常普通。1999年,小区里没有停那么多车,人员简单。小区环境不算多好,但也干净整洁。
这群住在附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要下楼去聚在一块唠嗑的老头,是纪录片的主角。
角角落落的空地也并非都是可以常呆的地方。他们夏天要阴凉通风,冬天要背风晒太阳。年纪大了,走路困难,更别说长时间站着。所以他们出门还自备小马扎。
本片从头到尾一直都是老头们在拉家常。
第一个场景:小区的一个房子边上
腿脚不便的曹老头可能感受到了什么,试探着跟儿子说要回老家,结果儿子媳妇都没有挽留。
周围的老头们都劝他,也许儿子只是还没来得及挽留他,毕竟离他真的要走还有十几天。到了下午5点,他急忙要回去,因为回晚了,家人不会等他吃饭。
老人们东拉西扯中提到有个以前常见面的老冯,突然说没就没了。
第二个场景:小区变电站
虽然换了一个地方,聊天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个新地方看上去不错,在小区里面不会太远,有台阶和破沙发,不需要老头们自带马扎了。
然而这个看着像小区变电站的地方,太阳并不稳定。老头们决定另辟新地儿。
春节之后的一次见面令人伤心,远处老头的孙子突然脑溢血离世。他在逼仄的家中压抑情绪,却跑来这堵墙边哭了一个上午。
他们虽然看淡了自己的生死,但对于年轻人的死亡,却极其无法接受。
又一个夏天到来,少了三个老头
所谓回去,是他们对死亡含蓄的说法。老头们对死亡看得很淡,唯一关心的是对方离世时是否受苦。他们把死亡看成必须要面对的事情,并且一起乐观地讨论它。
虽然很多人在观看这部影片时,解读出老头们的各种可怜遭遇,掬一把同情泪。
其实,从头到尾,这都是在讲老头子们的社交方式啊!老头社交!这跟胳膊腿还灵活的大妈跳广场舞,跟年轻人相约吃饭唱K开黑,并没有区别。
现代消费观念为年轻人提供各种选择,但是属于八十岁以上老人的专属场所,除了敬老院和医院,你们还能想到的是什么?
是零!
老人同消费有两个主要矛盾:1.不愿消费 2.出不了远门
当时的秀园还有很多空地,给老头们坐下来一聊就是一天。即便是颤巍巍地出门,一手扶墙,一手拄着拐棍拎着小马扎,这也是老头们每天的念想。然而18年后的今天,秀园的道路已经被私家车全面占领。人行道破败肮脏,且被违章搭建占领。交往空间随着时间的推进,被进一步压缩了。
扬.盖尔在《交往与空间Life between buildings》中提出:公共空间中的户外活动可以划分三种类型:必要性活动、自发性活动和社会性活动。每一种活动类型对于物质环境的要求都大不相同。
散步、驻足、晒太阳这些活动,只会发生在外部条件适宜的场所,就好像大家逛街,总是挑绿树成荫的小路,而不会沿着南北高架乱逛。
在质量低劣无法停留的环境里,人们只想快点回家。这里所说的质量低劣,不单指破败的道路,或者污浊的空气,也包括一种空间意向。
市井的箭厂胡同并不会让人觉得无法停留,而整齐安静的南池子却因为道路两侧封闭的高墙令人不敢多呆。
好的现代城市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西方建筑规划界已经讨论上百年。美国有个记者,叫简.雅各布斯,写了本书叫《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虽然已经烂大街到人手一本了,但我还是要推一推),提出一个预防犯罪的观点。
如果街道是有趣的,就会有很多人观看街道,关注街道上的活动,自然形成了相当程度的自然防卫。
大规模建设的增量时代已进入后半段,城市的规划者终于开始关心存量空间。(这里的规划者显然不是指代规划绘图者……)除了拆违,规划者应当投入更多的关心在改善城市空间质量上。
人行道宽一点,有些坐凳,有树荫,能停留,人们就会愿意上街交往。我们总是怪现代人际关系的冷漠,实际上现代人正常交往的户外空间都少的可怜。
城市的活动的正效应过程是:有活动发生是因为有活动发生。负效应过程是:没有活动发生所以没有活动发生。(注:《交往空间-室外空间生活,一种过程 》)
记得前阵子问在地产公司工作的小伙伴,为什么现在都不做底商了,晚上回小区路上都没个人,有点吓人。
小伙伴的回答是:底商没有住宅好卖,万一做了卖不掉,又招不到商,会上看去很Low,搞得住宅形象也不太好。
好吧,还可以这样。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