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家隔壁搬来人的时候,王二就觉得这个新来的邻居不简单。看那进进出出的人和那一马车一马车,用布紧紧包裹的东西,颇为神秘的样子。王二蹲在自己门前,嘬着小酒,哼着小曲,看着这一切,心里盘算着,肯定是好东西,不然怎么包着,定是怕贼惦记呗。王二这样想着。若是问为什么要来这穷乡僻壤里居住,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住在一起,王二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人家是大老爷,估计来体察民情了,怎么不得低调点?
新来的邻居过来匆忙,料想什么米面都没准备,若是自己这时候能送点过去,在人家面前留下好印象,像这种拔根汗毛都比自己大腿粗的人家,自己怕什么没有好处?
当天晚上,王二便催促着自家婆娘去镇上割点肉,买点米。谁知自己刚开口,自家婆娘就哭哭啼啼的看着自己,嘴里说着:没钱,孩子好几天没吃饱东西了,最后的一点钱被你昨日拿去买了几两白酒,明日自家的吃食怕是都成问题。王二一阵恼火,他觉得他这婆娘存心跟他过不去,这婆娘天天在家里做针线活,不知道攒出多少私房钱,既然不给,那么打一顿就好了。这样想着,王二一脚把他婆娘踹倒在地,手就往上招呼,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王二的婆娘哭的愈发凄惨,不一会儿便鼻青脸肿了。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将屋里熟睡的女儿惊醒,女儿看到母亲被这样殴打,也在一旁哭起来。王二看到女儿,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打的愈发凶了起来,他想起来婆娘生产那日,来道贺的朋友得知是个女孩是对他同情的眼神。他开始大声的骂道:看你那丧命的样子,给我生了个赔钱的东西,有一日我要把她卖了,给我娶一房小妾,生个儿子。一听到此,本来被打的有些晕过去的王二妻子像是被针扎醒了一般,她嘴里开始求饶:求求你,别这样,你不是要钱么,我妆奁盒最下面有一支银制的梅花簪子,你拿去当了吧,别卖燕儿,这典当的钱够你用几日了。王二听到这里,一把把妻子推开,抚着自己被吵的和气的晕乎乎的额头,向里屋走去,打开梳妆台,找到妆奁盒,盒里的东西少的可怜,大都是布制的绢花,因此盒底的簪子显的极其显眼,纤细的簪身,簪头是一朵绽放的梅花,花瓣是用上等的羊脂玉雕刻成的,梅心的花须镂空,栩栩如生。王二自然是识货的,拿着这簪子,心满意足的往外走,一边往屋外走,一边有些狐疑,自家婆娘,哪来的钱买这种高级货,开始稍稍怀疑自己头顶的帽子颜色,王二自然是越想越气,到门前,看到已经被女儿扶起来一半的妻子,又是一脚将妻子踹到在地,气冲冲的往典当行去了。
王二走后不久,王二的妻子才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扶着墙走进里屋,梳妆台被翻的乱七八糟,连铜镜也碎了一半,妆奁里空空的,想着送簪子的人,看着破碎的铜镜中模模糊糊映照出的狼狈的自己,她用手掩着面,呜呜的啜泣起来,女儿也进来跑到母亲怀里,母女两人低低的哭泣声,萦绕了整个房间。
清晨时,典当行的老板李四就看到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心里想着,怕是要有大生意了。谁知傍晚时,只看见王二远远的走过来了,李四觉得一阵晦气,这王二的妻子年轻时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模样好,可惜家族破落了,王二强取豪夺的,硬是逼了这小姐做他媳妇,要说王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游手好闲的,除了喝花酒就是打老婆,所以说这哪里是大生意,分明是蚊子腿。就算是蚊子腿,李四也摆出一副谄媚的笑容来,远远的便上前招呼道:呦,王老爷,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您这一来,小店蓬荜生辉,您这是又带什么好东西来照顾小店生意了?一声王老爷让王二受用的很,王二努力的挺直腰板,把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当铺,李四一路把他请了进去,迎到贵客才到的后院,挥手让仆人送上两杯香茗,两人坐下,慢慢的攀谈起来。王二洋洋得意起来,让李四俯身过来,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梅花簪,缓缓的放在李四手上,这簪子一看便不是凡品,他用手轻轻摩挲着玉做成的花瓣,入手滑腻,竟是上等的羊脂玉。难怪王二这么得意,只是怕来路不正。李四只是心下震惊,脸上却一点都没表露出来,只是将簪子放回到王二手里,拱了拱手道:王老板,这东西,哪儿来的?王二想到簪子可能的来源,心下一阵恼火,随口答道:婆娘的嫁妆,随即又不耐烦道:东西你要不要?李四又拱了拱手说:“王老板息怒,东西是不错,可惜… " “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真的”
王二本来压下去的火,蹭的就起来了,揪着 李四的胸口吼道:什么?你竟然说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在骗我? 李四摆出一副老实巴交且委屈的样子,道:王老板,你可不是第一次来了,再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骗你做什么?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王二觉得他说的有理,便将他松开了,想到自己之前得意的样子,只觉得害臊,原本挺直的腰板又渐渐弯了下去,心里只想回到家里把自家婆娘打死。李四看着王二黑下去的脸,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襟,又倒了一杯茶送到王二手中,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道:王老板,这簪子虽然是假的,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看着雕工也是珍品啊。王二只觉羞愧,看着那簪子也愈发不顺眼起来,于是拿起簪子就想往地上摔,李四眼见到手的鸭子要飞了,就忙忙拦住了王二,急急的劝道:王老板你这又是何必呢?东西没错,不如这样,你二两银子买与我吧,我新纳的小妾,正好喜欢这种精细的东西。王二随心下怀疑,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觉得李四简直是菩萨下凡,绝世的大好人,于是捧着二两银子千恩万谢的走出了典当铺。
次日,王二起了个大早,拿着昨日当簪子的二两银子,到早市上割了两块精细的猪颈肉,又到粮油店里买了着精米精面,二两银子花去了小大半,剩下的银子,王二本想存着,可经过酒铺时,那酒味实在是勾人,索性王二将剩下的银子打了几两清酒,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王二回到家了,一进门便嚷嚷着让妻子找一件没补丁的衣服,自己则亲自到厨房,把刚买来的肉处理一番,等一切都备齐,王二打水,洗了把脸跟手,拎着东西上门拜访去了。
王二站在门前,用手轻轻的扣了扣门,只听门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啊?王二忙侧身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答道:晚辈是住这隔壁的,以后都是乡里乡亲的,想着来结交一番。听对方这样说,老人缓缓的开了门,老人在前面走,王二在后面一边在后面跟着,一边眼睛四处乱飘,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院子里摆满了农具,鸡禽在地上跑来跑去,想象中翠竹夹路,羊肠小道石子漫的路没有不说,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地上都是些沙和土,王二甚至有些心疼自己为拜访邻居特意穿的新鞋。王二在老人身后,稍稍的打量着老人的穿着,衣衫洗的发白。走进堂屋,老人请王二坐下,自己便起身去里屋给王二泡茶去了,王二心里犯起了嘀咕,看着着破破烂烂的堂屋,被虫蛀了的茶几,还有自己屁股下面的这个一晃还吱呀吱呀响的凳子,待客人的房间尚且如此,里屋怕不是更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可王二心里还是有些希望,便试着跟自己说服自己,这屋子里的老物件,怕是上户留下来的,老人一家赶路匆忙,还未来得及置办东西,看这老头亲自给我倒茶,兴许是那户人家派来的仆人,先来探探情况。
老人从里屋端着茶出来,王二看着净是茶垢的碗底,笑容勉强道:老人家,你家主人呢?老人正欲给王二添水,他便一边放下手中的铜壶,一脸疑惑道:小老儿一人在此地居住。王二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恶狠狠地问道:那你从哪儿搬来的?老人看见王二的表情,有些害怕,便颤颤巍巍道:小老儿是从乡下过来的,想着忙碌的大半辈子,便卖掉了田地,当镇上来… 王二听不下去,不客气的打断了老人的话:那人帮你搬东西的那些人是谁?老人答道:是小老儿以前的乡亲,看小老儿的东西多,特意来送一程。王二脸上阴晴不定,四处打量着,试图找到能反驳他的话的证据,结果令他失望了,他也不再顾及形象,愤怒的向老人喊道:你不是大老爷的仆人吗?你不是有一车的财宝吗?你怎么会是个耕地?王二一边喊着,一边把老人沏好的茶都推到地上,气冲冲的走开了,手里还不忘提着放在厨房给老人做礼品的米面和肉,只留下原地一脸困惑的老人。
王二气呼呼的回到家中,也不看昨日被自己打的皮青脸肿的妻子,径直拿出自己刚刚买的清酒,做在门槛上,一杯一杯的喝起来,嘬到最后一杯时,他有些醉了,头脑也不清醒起来,他有一种自己已经飞黄腾达的感觉,于是又哼起小曲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处在快乐而温和的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