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走了整一个月了,刚跟妈视频,她说最近有点神经衰弱,老是头疼,想要休息的时候睡前闭眼就看到姥弥留之际那双眼睛,那个眼神印在她脑海里。说着眼角泪水流下来,我赶忙转移话题让她不要想那么多。但我知道,她失去了母亲,没妈了,只要想起来她就会痛。
一向健康的姥姥是去年五一之前开始身体抱恙,彼时大家都在担心得了肿瘤却查不到病灶在哪的姥爷,对于姥姥的身体多是觉得是她心思重、太担心姥爷而吃不好睡不好。姥爷先是脖子淋巴开了个小囊肿,后医生又逐渐确定癌细胞来源于他的舌头,也就是舌癌,采取了保守治疗。但没人说过癌这个字,怕善感的姥爷想不开,也怕影响姥姥的健康心情。姥爷出院了,姥姥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原来健康笔挺的身材瘦的需要搀扶才能行走。各种检查做了一遍,没什么明显的问题,住院-回家-住院-回家,折腾了几次。
七月份奶奶去世,回家,也去看了姥姥,两个多月未见,她瘦的吓人,说话也有气无力,但她见到我时拉着我的手就哭了,说“你奶奶走了,本来还想等我身体好点去看看她,没想到见不着了……”,我赶忙忍住泪水安慰她,把她扶到床边坐下,她又拉着我爸的手哭着说“你娘病了这么久,也没能去说说话,心里难受……”,那一刻觉得一向刚毅的姥姥也变得这么脆弱,她已经85岁了,也是个不堪一击的老小孩了。再见姥姥是九月份了,一个晚上弟给我打电话说回来一趟吧,姥姥突发脑梗医生诊断脑死亡,已经下几遍病危通知书了,紧张了一晚,第二天又接到电话说姥醒了,状况有了好转,不用着急往家赶。我坐了周五晚上一夜的火车周六早上到了医院,姥姥状态挺好可以靠床坐着,笑眯眯的,但她说不清楚话也认不得我了,舅说虽然醒了但这次发病加剧了脑萎缩,也就是说,姥姥就这样忘了我们了。她时不时冒出的一句话、含混不清的说出来谁的名字,都让大家惊喜,更愿意相信她还认得出我们。
国庆再回家看姥姥,她竟能在别人搀扶下走动了,虽然说话还是含混不清,有时候还有莫名的脾气,进食有些困难,但她精神状态很好。她的儿女们轮班床前侍候,他们可能都很久没这么长时间的呆在母亲身边,生病的母亲又把他们召集到身旁,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吃喝拉撒。这种好状态没持续多久,姥就卧床不起了,加上进食困难,体格越来越瘦,妈说她照顾姥姥的时候感觉个子挺拔的姥姥已经瘦的只还剩皮包骨头了。
一个月前,圣诞节晚上,弟在聊天时候很平静的告诉我下午的时候姥走了,你回来吧,不要给妈打电话了,她应该嘶哑的接不了电话了。还劝我不要难过,姥姥这么卧床不起、难以进食活受罪,也许在最冷的时节到来之前走了也算是解脱。等待回家的夜里没怎么睡着,回想起小时候姥姥带我们的一幕幕,眼泪不自觉地一直流。
记得小学时最喜欢去姥姥家,放假就去,离姥姥家不远处有个铁路道口,跟着姥姥去地里,总要经过铁路。小小的人儿走在铁路枕木上,一大步一大步,那时候总觉得这两个枕木之间怎么距离这么远,总害怕跨不过去,从没想过自己会长大。夏夜跟着姥姥把铺好凉席的床抬到在院子里或者门口,姥姥摇着蒲扇赶走蚊虫,哼着小曲儿“虹彩妹妹嗯嗨哟,长得好呀么嗯嗨哟…”,就能安心地在姥姥怀里或者身边睡着,有时候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屋里的床上,那是夜里凉了或者外面蚊虫多了,姥姥姥爷把我们抱进屋里。时光匆匆,不知不觉的就长大了,不想再去姥姥家过假期了,有时候去了也不愿意过夜了,没人玩儿、没有电视看,感觉没意思。再接着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去姥姥家的次数也越发少了。
姥姥一直觉得我从小聪明听话,不让大人操心,总爱在别人面前夸我,仿佛偏爱几分。我知道,姥姥是喜欢我们读书。姥姥姥爷一生两子五女,一众子女们都曾被她要求好好读书,但也许是时代原因、也许是各人想法不一,除大舅高中毕业当过兵舅舅读了中专参加工作后又做了生意老妈读了初中没有结果,没有人对读书有兴趣或者有天赋,听说当年因为不愿意继续上学姥姥打孩子也不手软。我猜姥姥对读书这件事的执着,因着她自己是文盲,一辈子种地,辛苦劳作,所以希望孩子们都能通过努力读书改变命运,也因此她对于考了大学的孙辈们都有过表扬和奖励,经常叮嘱我们“好好念书,好好念书…”
出殡前一天,跟许久没见的表妹们挤在姥家的床上睡,灯一夜没关,躺下时心想着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起睡这一夜,下次再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好像刻意的没有提姥姥,怕悲伤蔓延,聊着各自的事,大概到下半夜才陆续睡着。四点多钟,守灵一夜的姨母们开始洗漱,这是他们还能看见闭了眼的母亲的最后一天。姥姥一生勤劳热心与人为善,出殡当天来了很多人,亲戚朋友,都来送她最后一程。下午,伴着各种撕心裂肺的哭声,带着亲人的不舍,姥姥的棺木下了地。奔丧的宾客各自散去,我们也要回家了,姥爷一个人双手抱袖坐在沙发的角落,神情黯然,所有人都在劝说他不要老是难过落泪了,要好好保重自己。可是啊。他失去了一起生活了六十七年的伴侣,余下的有限的日子里无论被哪个儿女照顾,他心里都是落寞孤寂。
年中(7月25号)失去了奶奶,年末(12月25号)失去了姥姥,她们俩之间隔了整五个月。这个五味杂陈的2017年终于过去了,这一年,走进三十岁,第一次接连失去至亲。
2018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