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后,便下决心改掉不怎么吃早饭的恶习。七点多,出门,向着老地方走,没几步,却瞥见小区对过就有一家名叫“健康早餐”的店,之前从没见过,想必是才开。
那就去吃吃看吧,既近又健康,没有不捧场的道理。想那以前吃过的,全跟路边摊无异。健康卫生,早就是我心所向。
店不大,挺干净,迎面收银的小妹,也是白又干净。胡辣汤和油条,意料之中的略贵,但颜色很正,味道也纯,值。不用多想,今后的早餐就交给它了。
但对它的前景,我有点担忧。这个破落的镇子,有多少宁肯多花几块也要吃得健康的?更不要说,它的所在还是破落里的偏僻。并且,离它几十米,就在路口,还有一家早餐店。开得比它早,位置比它优,店面比它大,价格比它低,唯一不如它的,就是健康卫生——多数人最不在乎的卖点。
我的忧虑并非瞎想,是有言中先例的。就在它对面,曾有家小超市,不到两年就撤了。我至今路过还嘀咕,那超市老板是怎么想的?在你之先,在你旁边,已经有家超市,规模比你大,货品比你多,一瓶啤酒都比你便宜几毛,你的胜率为0,为何要自来送死呢?
还有家烧烤,开业那天注意到,操持的是几个年轻人,稚气未脱,甚至让我怀疑是几个学生的课外创业。但是同样,它的近旁,比它位置更优越的路口,早就有家烧烤,摊子也更多。结果,一到傍晚,那边人声鼎沸烟火熏天,这边冷冷清清寂寥无声。没几日,就撤了牌子收了摊子。
对它们,我曾数次冒过创业不易多多捧场的念头,但实际并无行动,除了小超市去过几次。
由此想起了七八年前的一次路遇。春节后,差不多快到十五了,去车站送人回来,已是夜里九点多,清冷异常。步至站牌,车迟迟不来,我只好跺着脚转着圈驱寒,一回头,才见对面人行道旁,居然有个地摊,摊前站着两个女孩,也在跺脚转圈。这种天这么晚这种地方,还有人摆摊?我好奇地走过去。女孩见我走近,立刻止住转圈,招呼着:大哥要棉袜吗,恒源祥的,十块钱三双。
我也没应,只走近站定了看。确实,全是袜子手套之类。棉袜入冬就一次性买了好几双,实在不需要。但挡不住,我的慈悲心早已大发。说:好,我要六双。
女孩估计没想到我真会要,且一要六双。略一迟疑,才行动起来,装袋,收钱,言语动作里充满了欢快。
我也欢快起来,为能帮到吃苦耐劳的她们一点点而欢快,为小小捧场就让别人格外欢快而欢快。
但是坐上车不久,我的心却突然一沉:我这真的是帮了她们吗?但凡有点社会经验的都能看得清楚,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是非常不适合摆摊的。但没经验的她们不懂。以为有努力就会有收获,以为苦心人天不负,并且果不其然,有人来买。这就更加坚定了她们的信念,错误信念。在我去前,她们或许正合计,今晚再不好卖明天就换个地方,或者,就干脆不干了。——都是比坚守更正确的决定,可是,就在此时,我这个大善人出场了,给她们一个强烈的鼓励信号。结果会怎样?会让她们立刻推翻刚才的正确决策,生出虚幻的希望,又多几日在冬夜的路灯下跺脚转圈,多几日白白受苦。
我不是捧场,我是捧杀。
福兮祸兮,善哉恶哉。
但健康早餐的场还是要捧的,倒不怕结果是捧杀,因为我是真需要。小超市小烧烤小地摊不同,对它们我是假需要。
假的需要,和假货、假的爱情一样,害人不浅,都在务必剿杀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