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浊酒半生戎马,饮得了世间千愁万恨,醉不醒世俗三千情丝。高挽的青丝绕了流年,长了思念,断了红尘滚滚。他借酒消去世间惆怅,却消不去心上的朱砂痣。都道世间情事妙,却不知妙的是那一段蚀骨的情还是那个惊羡了时光的人儿。
十岁那年琉森和师傅在出行的路上遇到樗慕母子二人,衣衫褴褛,满身是血。
师傅问发生了何事,母子两人吓得紧紧抱在一起拼命的狂摇头。
琉森清楚的记得当时那个看起来比她小的男孩口齿不清的说,别杀我们,救救我父亲,救救我们……
师傅大发慈悲,带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庵里。
这对琉森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要负责照顾这对落难的母子。
想想她就头疼,也怪不得师傅把这事安到她头上,谁叫她是师傅的大弟子呢。
不过万幸的是两人调养了两天就好了起来。
庵里留不了男人,师傅让樗慕母子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若是樗慕是女孩子尚可留下做个弟子,可惜……
“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了,求求大师收下我们母子二人,我,我可以给你们收拾庵里,给你们洗衣裳,做什么都可以,留下我们吧。”
女人跪在师傅腿前,不停地磕着头。她身边的男孩看着她也跟着跪了下来。
师傅背着手,此情此景难免不触动人心。
于是樗慕就成了庵里唯一一个男弟子,史无前例。
而师傅似乎也有意栽培樗慕,每日练武都必亲自出马指点他。
本来平日里这些待遇都是琉森的,可自从收留了樗慕后,都被抢了。
真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
一日琉森起的大早,端着洗漱水给师傅送去。谁知路上撞见了樗慕。
她瞪着樗慕问他:“你干嘛?”
樗慕端着晃晃悠悠的木盆,怯怯地说道:“我替母亲给师傅端过去。”
琉森哼了一声,把自己那盆子水倒了进樗慕盆里。
“去吧!去吧!以后都你去吧!”说完便气轰轰的扭头就走。
樗慕看着琉森渐渐走远的背影,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然后收回目光吃力地端着木盆。
那日之后琉森每次去给师傅道安的时候,樗慕都早已静静地站在师傅门外默默等候。
刚开始害得琉森气不打一出来,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了。
笨鸟吧,樗慕就是那只先飞的笨鸟!
时间在两个人之间悄悄的流淌,从一开始的不顺眼到现在师姐师弟的叫来叫去,整整又过了五年。
五年来,樗慕一直都记的自己第一次冲琉森小心翼翼喊出师姐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琉森比自己年纪大,又或是打心底的怕她。总之在琉森面前樗慕都是很小心的。
那是来到庵里的第三个月,师傅让琉森开始接手教樗慕武功。
当时琉森是拒绝的,她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家伙,在琉森眼里樗慕的唯唯诺诺让她觉得太过虚假,她认为真实的樗慕其实是狡猾如同狐狸般,只是尾巴藏的太深了,蒙蔽了师傅的双眼。
见琉森不愿意,樗慕把目光投向了师傅。
师傅倒也没怎么训琉森,温和的跟樗慕说道:“你琉森师姐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多喊几声师姐就好了。”
说着师傅就笑吟吟地离开了。
“你可千万别听师傅的,我不可能教你的,你走吧。”
琉森挥舞着双手,转身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住了。
她回头看到的是樗慕一脸茫然的表情。
“师,师姐……”
依旧是怯怯的声音,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在求大人的原谅。
琉森心一下就软了下来,还是师傅了解自己。
教就教吧,权当收了个小徒弟玩,说不定还能陪自己打发这庵里无聊的时光。
于是这徒弟一教就教了五年,五年的时间日日相处。很多师妹都说羡慕琉森,羡慕她有个小师弟可以呼来喝去。
呼来喝去,琉森笑了笑。呼来喝去了半年也就不忍心了,对于一个把你看的很重,什么都听你的小师弟,再怎么恶毒的人也不忍心欺压他了吧。
一日庵里来了两个道士,一老一少。
琉森记的他们,十岁那年她和师傅曾也拜访过他们,也就是那年在路上遇到了樗慕母子二人。
琉森欢快地跑过去,挡在两人面前笑盈盈的说道:“陈道长,方乙哥哥。”
“啊,是琉森小师妹,都长这么高了呢。”站在陈道长旁边的俊郎少年说道。
琉森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我带你们去见师傅。”
“有劳琉森师妹了。”
说罢三人便一同走了去。
远处樗慕和其他师姐师妹们练着武,他看着琉森他们,原来师姐也有温柔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琉森在别人面前那一低头的微笑,他竟然有些不习惯,可却又说不出为什么来。
仿佛那抹笑容只能被他一人私藏。
后来私下樗慕听到其他师姐偷偷议论琉森,说那个叫方乙的俊道士是琉森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也有人说喜欢又怎样,还不是只能在庵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樗慕听着她们的讨论,面无表情。
“小师弟,你是男儿身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不用一直待在庵里当个老男儿。”
师姐们突然把话题转到樗慕身上,打趣地说道:“不过我们还是不希望小师弟离开的,你要是走了,琉森大师姐又该天天找我们的麻烦了。”
樗慕笑笑不语,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全是琉森的的模样。
那最是一低头的温柔,这么多年来你给的却是别人。
两个道士小住了几日,而他们来到庵里的这几日琉森一直没有找过樗幕,像是被遗忘在了脑海最低处。
我不去,你不来。
或许我永远只是你的一个小师弟。
他们走的那天琉森送了很远的一段路,路上倒也没有说些什么,不过是家常客套。
但对于琉森来说这送的不是人是心底那份萌动的情丝,剪不断,理了更乱。
......
师傅,怎样才能与他人成家?
不久后琉森找到师傅,这样问道。
师傅负手而立道,世间男女到了婚配年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可嫁娶。
可琉森没有父母,怎可成家?
听到琉森的话师傅并没有多大意外,她背着琉森问道,你若想嫁人师傅可与你做媒,那琉森师傅问你你可看上了谁家男子?
琉森低下头,脸颊红了一大片。
你不说师傅也看的出来。
师傅走到她面前叹了口气,若那人肯为你还俗,师傅便成全了你。
......
琉森想嫁人的消息在整个庵里传了遍,有人耻笑,有人羡慕,也有人愈来愈沉默。
出庵的那日琉森换了青衫,高挽的发丝梳的笔直地垂在腰间,脸上淡淡的红妆美的让人有些意外。
除了师傅外所有的人都在门口送她,大家祝她抱得如意郎君,祝她美梦成真......
只有一人一句话没说,当大家起哄让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说了句:“师姐,早日回来继续教我武功。”
大家愣住,都不再说些什么。
琉森走后,樗幕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半年过去。
大家似乎都不在提起琉森,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存在过。
又过了一年后樗幕跑去问师傅,师傅一年多了师姐怎么还不回来?
师傅摇头说琉森不会回来了。
师姐嫁人了吗?
师傅继续摇头,似是不愿再说起这件事。
她看着樗幕说道:“你不想去世道走一趟吗?”
樗幕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庵外的生活浮躁,嘈杂,且人心叵测。若不是会武功恐怕身上的盘缠早被洗劫一空。
来到方乙所在的道观是在离庵十日后,樗幕向他们打听琉森和方乙。
可大家都摇头不愿意明说。
樗幕见他们这样,便在观外大喊大叫,说什么道士拐骗良家妇女,色迷心窍.......
喊得其中一位年纪尚大的老道士受不了了。
他拦下樗幕小声地跟他说道:“方乙师弟已经还俗回家娶妻了。”
“娶的是名叫琉森的姑娘吗?”
樗幕慢吞吞的问,像是害怕听到答案。
可后来老道士的话,让樗幕恨不得杀了他们观里所有人。
老道士说,琉森来观里找方乙的时候方乙正在和道长商量着还俗的事情,但当时道长不同意。
方乙是观里道长们亲自栽培很有慧根的道士,怎会轻易让他还俗。
不过谁知道半年后那个叫琉森的姑娘又来了,她说她要嫁给方乙师弟,说自己怀了方乙师弟的孩子。
当时观里的人都亲眼看见琉森姑娘大着个肚子,事实摆在眼前道长们也无计可施了,便让方乙师弟还了俗。
可是还俗后的方乙师弟娶的人并不是那个叫琉森的姑娘,当时方乙师弟闹着还俗是为了娶县令的女儿。
很久以前他就看上了那个姑娘,只是一直还不了俗。而那县令爷也说了再不还俗就把闺女嫁给其他人。
而恰恰这个时候冒出了个叫琉森的姑娘,姑娘为了帮他还俗甘愿名声败坏,偷偷怀了他的孩子。
还俗后,琉森问方乙师弟愿不愿意娶她,哪怕做个妾。可是方乙师弟拒绝了,他喜欢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怎可会娶她。
“那孩子呢?孩子是他那个混账的吧。”樗幕握紧拳头,原来这一年多师姐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了一个男人,什么都可抛弃,他的琉森师姐怎么能委屈成这个样子。
“方乙师弟不认孩子,亦然娶了县令的闺女。而那个叫琉森的姑娘独自生下孩子后,把孩子送来了观里,至于她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老道士停下不再多说什么,劝樗幕别再大喊大叫。
樗幕谢过老道士,转身直奔县令府。
早知道事情是这样,当初他死都要拦住琉森离庵。
那个从不轻易在别人面前微笑的师姐,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师姐,还有那个教会他武功的师姐,怎么能被其他人这么欺负。
说什么他都要杀了那个混账男人,千刀万剐。
可是事实总事与愿违,当樗幕拿着剑砍向方乙的时候,挡在方乙面前的却是琉森。
樗幕看着砍进琉森身体里的刀,眼泪也就流了下来,原来你一直都在保护他,保护这个一点都不心疼你的男人。
再见后,琉森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师弟,别伤害他。”
......
从那以后樗幕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方乙面前,而他带着琉森的剑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