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夕阳,三月轻风,袖盈盈。
他醒了过来,宿醉的脸上满是沧桑,眸子里潜藏着深深的疲倦。从腰间摸出两壶酒,他一壶,剑一壶。
晶莹的酒顺着生锈的剑身滑落,浸湿地面,他一声不吭,剑这一壶喝完了,他要喝自己的了。也不记得多久了,他这样。
家人?
曾经有吧?
他已经记不清家乡的样子,只知道那里是山水秀丽的地方,他的妻子。是的,他的妻子抱着盆,浆洗他和孩子的衣服。
妻子?
他看着锈迹斑斑的长剑,满手都是厚厚的茧,苦笑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酒壶落在地面,摔成碎片。怀中还有几两碎银子,摇摇晃晃站起身,长剑入手,消失在长衫之中,他一个人,要去找酒了。
那年,他离开家乡。
回来的时候,留给他的焚成废墟的屋和她的骨。
一伙人。她。受尽了极尽的侮辱,咬舌自尽。还有他和她九岁的女儿,因此失了双眼,被卖入青楼,不满三月,被人发现,那瘦弱的孩子,蜷缩在马厩里,身子已然冰冷,眸子里满是失神和无助。
孩儿的骨是邻里送回来的。
妻的骨是他从废墟中刨出来的。
除了一双家传的白玉镯,什么都没有了。
自那以后,家,他再也没有了。
那一伙人,一个一个死在他的面前。他只是个书生,自那之后,他会用剑。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染满了鲜血。
他看着他们嘲笑他和他的剑,看着他们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的剑穿过他们的胸膛,看着自己倒在他的脚下。
“痛苦吗?”
他问每一个死在他剑下的人。
“我不觉得。”
酒馆前,他拎着酒离开了。
还有最后一个人,在黑崖上等他。
夜里山上冷,寒风穿过山涧,发出呜呜的声音;流水落在石上,叮咚作响。他和那个人坐在山崖上。
酒两壶,一壶照例是喂给剑的。他一壶,用来暖身子。
剑的那一壶挥洒,溅落山崖。
他的那一壶顺着嘴留进衣襟,浸湿了颈子。
“你的剑,能杀人?”那个人看着锈迹斑斑的长剑,不知道这样的剑,是怎么杀了他的同伴,让他只能选择面对。
他看着长剑,一根细细的红绳系在剑柄上。
凉的是人心,白的,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壶落,风起。
剑动,樱开顷散,零乱。
光逝,路漫梦断,零乱。
善良吗?
他嗤笑一声,看着满山月,树生新叶。剑依旧是,锈迹斑斑,他依旧是,孤身一人,酒依旧是,两壶琳琅。
... ...
一如当初。
他将一双白玉镯放在桌子上,指着墙角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老人摩挲着粗糙的双手,偌大的铁锤随意地靠在炉子旁,黝黑的风箱彰显岁月的痕迹。
“若你要更好的,三月后...”
“我就要它!”
他打断老人的话,指着那把剑。
“我等不了三个月。”
“有意思,你拿走了老子最得意的东西。”
老人把剑扔给他,他如获至宝。
自此之后,一人,一剑,两壶酒,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