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晚又梦到他了。
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柳枝轻扬,小鸟翠鸣,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窗外欢庆的笑声将睡梦中的人儿叫醒,拿起手机,早上八点,一个美好的开始。
袁晴走到窗前,掀开窗帘,推过窗户,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投射在她身上,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看着远方,梦醒了,但是她却依稀还记得清楚,梦中说话的人,是他,没错!
这是第几次梦见他了,袁晴却已记不清了!
怎么昨夜会梦到他?那个和她可以说没有半点交集的人。
自从高中毕业,她们各自闯荡,各自生活,算算日子,已经六年未见。这期间,他们不曾有过电话,短信联系。
偶尔的,只会很久才会在微信,扣扣上点赞,评论,很少才会像普通朋友一样,给她发来一句“最近还好吧?”
然后,寥寥几句,无为而止!
他不曾与她共同走过风风雨雨,不曾与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没有在他开心的时候陪着她笑,更没有在她难过无助的时候安慰过她的人,这六年来,不曾参与她的生活,可谓各自生活,各自安好!
然而,就是那样一个,连他所处何地都不可知的人,却会出现在她袁晴的梦里?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和她关系浅淡到可以与陌生人攀比的程度,能让她日有所思,几乎不可能!
记得上学那会儿,他坐在她后面,总是笑话她,说她连简单的积分都不会统计,嘲弄她上课没事就拿出照妖镜来研究她弯曲的刘海,笑话她,那么大的人了,被玻璃划破了手还要哭鼻子!
后来因为分科,分进不同的班级,见了面只是点头之交!
再后来,上了大学,做了不同的人生选择,去了不同的城市,自此再也不曾见面!
袁晴兀自笑笑,想起前两天翻看微博时,无意间瞥见他一身棒球衫,手捧吉他,温润如玉的笑着和他的朋友合拍的几组照片。
时过境迁,她不是六年前的袁晴,而他,也已非当日的青衫少年!
想来,昨晚会梦到他,该是缘于她看的那几组照片吧?
袁晴回过神,放下手机,想了想却又拿起,打开朋友圈,依然还是那么活跃的圈子,晒美食的,晒桃花的,晒自拍的,她一一向下翻下去,却突然滑到一处,停了下来。那是他的图像,他很少发动态,所以她也很少关注,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昨晚又梦到你了,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见面了!”旁边还附加了几个开心的表情和两朵玫瑰!
就这样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却令袁晴的心里顿时涌生一种不知名的滋味!
昨晚?她梦到了他。那他,梦中的人又是谁?
他这两句话的意思像极了是在跟他异地恋的女朋友说的情话,听人说,他有一个同行的女朋友,两人感情挺好,具体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
听他的口吻,他与他女朋友应该是很久未见了!
动态下面显示两小时前,下面已经有很多认识但却已经不熟悉的人给的评论了
“恭喜哥们,很快就见到你心上人了”
“终于能见到她了,祝福你呀”
“梦到谁了,能给妹妹透漏透漏么?”
评论区里炸开了锅,却不见他一句回复!
作为老同学,袁晴也为他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高兴,正要奉献上一个赞,手刚抬起,又觉得此举多余,犹豫了一刻,还是离开了页面!
那次过后,袁晴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也只当是寻常的回忆了故人,还是如往常一样,安稳而又静静地过着她一个人的生活,繁忙的工作,琐碎的生活,偶尔的朋友相聚,一样一样的复制着……
有一种缘份很浅,浅到毫无瓜葛,浅到可以彼此没有关联,然而,总是会有一些微乎其微的微妙因子将一些事物牵连在了一起!
(二)
几个月后。
闺蜜打来电话,说是相约踏青赏玩,地点就是城区上河公园,那个她们呆了两年,无事就会一起来此一游的地方,也是这个城区中唯一一个景色怡人的公园!
当然,春天里,哪里都是美丽的!
因为最近工作偏于忙碌,袁晴似乎很久没有来此了。
今日,春光灿烂,阳光正明媚,和煦的春风伴着千丝杨柳轻轻飘动在四月的季节里,桃花,梨花,杏花争相绽放,空气里满满的,都是花香,袁晴看了看手表,她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个小时,刚要打电话,却听见短信的铃声,打开一看,和袁晴想的一样,是闺蜜发来的“亲爱的,我临时有点事,不能陪你了,下次见面我负荆请罪!”一样的花招,闺蜜百用不腻,所以对于袁晴来说,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这四月的第一天,便被人爽约,当真是有些不合景!
比起闺蜜的秉性,当然是美景更重要!这样的好天气,出来踏青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的!
袁晴环顾了四周,选择了一条人少的小路,一个人沿着公园慢慢的走着,阳光撒在她白绽裙上越发的清怡动人,脚下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也对她笑着,袁晴看的有些痴醉了,俯下身轻轻抚摸,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一声悦耳的声音突然传来,袁晴蓦地抬起头,一张清新的,久违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他正处在青石阶的小路,顶着温暖的阳光立在一株梨花树下,柔和的向他招手,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如梦如幻的浮现。
是他!杨介祁!是她前几个月曾梦到过的人,如梦里一样,他就站在她面前,温和的微笑着!
但是如今的他,这副改变,差点让她没有认出来!
虽有些意外,但是想起前几个月她还曾梦到他,令袁晴油然生出一丝不知名的心虚感,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尴尬的回应“好…好久不见啊!”
杨介祁很是若无其事的看着袁晴,他自然不知袁晴此刻的想法!随口说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见袁晴轻轻的摇了摇头,又问“一个人吗?老朋友见面,不介意与我走走吧?”
袁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加之如他所说,两人本就是老同学,既然老同学见面,自然也没有推脱的必要,也就应他的意思,并肩向前走走,袁晴很沉默,一直都是杨介祁在问,两人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气氛着实单调!
其实袁晴的肚子里装了一大堆的问题,比如,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是在大城市发展吗?还有,他不是还要去见他女朋友吗?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但是,袁晴向来话少,只是静静地走着,他问什么她回答什么?
直到,话题渐渐到了尾声,杨介祁才突然顿住了脚步,看着她,还是一脸的柔和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袁晴轻笑一声问“是呀,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没想到杨介祁竟回了一句“为了遇见你呀!”
袁晴楞了一下,以为杨介祁是在同她开玩笑,便又继续问道“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不走了!”
“不走了?”袁晴有些惊讶,分不清楚杨介祁话中真假,又不好擅自询问缘由,方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放弃大城市的大好前程回这样一个小城市,怕是为了重要的人吧?”
杨介祁回过头,将目光转向袁晴,温和而又坚定的说“是的,为了至关重要的人!”
杨介祁的的眼神诚恳,让袁晴徒生些许错觉,她讪讪的笑了笑,看着方才走过的路,兜兜转转之间,却又走回了原点,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对于袁晴来说,别人的人生选择,从来都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为了至关重要的人也好,为了其他缘由也罢,说到底都是别人的事。
都说,似曾相识,故人归来有止不尽的长话和短话,可袁晴却发现,昔日里疯言疯语,毫不顾及场合的两个人,到了今日,却是这般欲言又止。说句话都要再三思虑周全!
迂回路转,很多话都止于杨介祁的欲言又止,他把重要的话都有意的隐瞒了起来,从初次见面时的心潮澎拜,再到袁晴离开时跟他说再见时,他的依依留恋,都被他完美的隐藏。
袁晴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他现在的住址,此刻的工作,以及是为了什么才选择了回来?
她没问,他也没说。
很多事情,生于心,止于言语,
很多深挚的心声,需要勇敢的坦诚。
都说世间最美的事,是在你我最成熟的年纪里,逢最美的季节,你我拥着最美的时光,相遇。
最美的是,在我梦到你的时候,你的梦中正好有我。
(三)
周末,同事师姐拜托袁晴去衣商城归还他老公因出外景而租借来的衣服。
所谓衣商城,是集上城市区所有价格,质量与一流阶层的名牌服装城,袁晴来这里的次数用一只手的指头来充数量,都嫌指头太多!
然而,这屈指可数的几次,也都是闺蜜强拽着她进来的,袁晴每次都是被闺蜜拽着进去,然后掩着面出来,原因是,每次进去,从来都是只看不买,她那脸上多长了几块肉的闺蜜,从来都是试了裙子,试鞋子,试完之后还要试包包!每次的空手而归,总让袁晴觉得愧对贴心服务的营业员姐姐!
衣商城二楼售男装,袁晴按照师姐的指示如约归还了衣服!
离开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人,是的,就是这么巧,又是杨介祁,
他明知故问的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并不等她反应,又笑着说“你出现真好,我改天有个重要的会参加,同学一场,你来帮我挑选一件合身的西装吧”
杨介祁说的何等轻巧又理所应当,是呀,同学一场,她拒绝的话,合理吗?
他说会议挺重要,那着装必然要体面些,袁晴挑了几件都觉得不合适,又多看几排架,走到一角,站立的看着一件衣服,裁边得体,颜色清淡,或许会适合他?她指着衣服让杨介祁试试。
袁晴还清晰的记得,那日,杨介祁从试衣间里出来,那种令人眼前一亮而又舍不得挪开眼的清逸出尘,那一刻,袁晴看见了干净爽朗,成熟干练的杨介祁,只是这些,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那日,杨介祁果真买下了那件西装,刷卡之后,她让袁晴等他一会儿,自己去了三楼,下来的时候,将一件礼盒包装的袋子递给她,说一来是为了答谢她今天帮他挑选衣服,二来,则是六年后相见的见面礼!
这两条牵强却听着合情合理的理由,让袁晴的再三推辞变得毫无意义,无缘无故得来的礼物,提在手中,总显的越发尴尬和不踏实。
杨介祁没有告诉她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说回去后拆开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给他打电话!
电话?她哪里有他电话?
回去的路上,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短信“我是杨介祁,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记得保存!”
袁晴并不知道他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
因为,就像她从来都不知道杨介祁的手机里,关于 她的电话号码,从她办理的第一个到如今的第三个,他都一直保存在首页!
她也忘了,每年生日的那一天,总会有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句 生日快乐!
她更是忽略了,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人问过她“最近还好吗?”
这些,她从来都没有回应过。
回到家后,她拆开了包装,上面清晰的写着:记得你大学毕业时,说想要一本原画风的古装画笔册,这是我在两年前从北京的一位大师手中寻来的,上面还有她的签名!希望你能喜欢!
两年前,她才刚刚毕业,她爬在博物馆的窗口,痴傻的对闺蜜说“古装漫画好美啊,真想要一本原画风的古装画笔册!”
这件事,她也只对闺蜜说过,后来只当是青春的一个念想罢了。
如今,杨介祁以这样的方式赠给她,却令袁晴心中的感受越发难以言状。
两个毫无交集的平行线,越来越靠近,越来越理不清楚!
记得杨介祁在走之前对她说过,如果有问题给他打电话,可是那天,她有很多问题,却并没有打电话给他……
日子很平淡,四月伴着缓和的韵律静静流淌在时间的河流里,很多故事来不及说,很多人来不及见。
但是,如果可以,携你最爱的人,讲给她最动听的故事!
(四)
单位里领导发话,要在下个月里对每个职工的档案进行审查,包括党籍以内的人事档案,调集档案是件麻烦的事,单位只负责开具调动函,可去具体实行的人可苦了,袁晴的党籍在一年前便存于政府部门,如今却还要费些周折取出,想想当初存档时因为毕业时间不对,而被那个胖的眼睛鼻子都挤一块儿的,该被称为叔叔的男人冷嘲热讽,又百般刁难的事,袁晴就分外的头疼!
如果再见到那人,她真的就太倒霉了!
然而领导的要求,肯定不能违逆,如今的行政厅已经翻新,袁晴凭着一年前的记忆来到政府的办公大楼,记得当初是在四楼的人事科。
袁晴站在门外,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和办事的人很多,她还没来得及敲门,便迎面走来一个中年人,袁晴确定她并不认识,可那人却温和的对她一笑,
友善的问“来找小杨的?”
没等袁晴反应过来,他便转头大声喊道“介祁,你女朋友来了!”
什么??
随即,袁晴一脸的懵逼。
一直到后来,袁晴都没有忘记,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整个走廊里走动的工作人员都像是看见了一个稀有物品一样,直直的看着她!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杨介祁在这里工作,更不知道的是,他正是几个月前,闺蜜跟她提及的政府新上任的人事科 科长,这件事对于袁晴来说,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也是后来随意的谈起,杨介祁才说 因为刚到那里上班,很多前辈都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经常会将自己的侄女,外甥女介绍给他认识,他又不好推辞,就把袁晴的照片给他们看,说成是他的女朋友。
然而这只是杨介祁的解释,至于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后话了!
说起袁晴的党籍,不用说,肯定是人事科 科长杨介祁,亲自为她受理,袁晴倒也不用再受那个胖的鼻子眼睛都挤一块儿的人,说的冷嘲热讽了。
不过比起那日的囧事,她倒更愿意受冷嘲热讽,因为那样,或许那日她也不会在政府厅的四楼,那般小有名气了!
“袁晴!你的过去没有我,但是,我希望你的未来我还有机会参与!”
“过去的几年,你一直在我心里,所以,应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将来,我希望我生活的每个地方都有你!”
这是那日午后,杨介祁约她在咖啡馆见面时说的两句最动听话。
夕阳西下,绿萝轻拂面。水中两只白鸽飞过,掀起了层层波澜,湖边过往的游人也变得沉默不语,世界,越来越美了!
袁晴低头沉思,拿着勺子的手,将咖啡搅了一遍又一遍。
杨介祁还在等她的一个答复。
可是杨介祁你知道吗?
虽然闺蜜把一切都告诉了她,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从来没有停止过追问她的状况,也无时无刻不在默默关心着她。
她知道关于六年不相见的隐情,她也知道,为了她,他才从遥远的城市回到她定居的地方,因为他说“我知道你不会来找我,所以,我回来找你!”
她还知道,他的手机里存着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和六年来记录生活的照片,以及这六年来她已经变换的兴趣爱好。
可是,如此这般,又能怎样?
就像他说的,她过去的生活从来没有过他的参与,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她曾经的悲伤,无助,她都庆幸,她一个人走过来了。
曾经的悲伤,没有过他的安慰,曾经的无助,也没有他的陪伴?
如今,他回来,又凭什么说参与她的未来?
她无法真正理解他的本意,更不能去说服她自己去接受!
因为,她根本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温存,更不想轻易去打破她才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
所以,她回复了他“对不起!如果这些你不说,我们兴许还会是朋友!我不能接受,我不想因为莫名的感动而接受!因为在我心中,爱情是纯粹的!”
有些说当真不能说破,一旦破了,让人总想把它与过去相联系,因而,倒成了人与人之间的芥蒂。
但是,人生又有几个六年可以等待和相守?
如果,我不说,你不知,我又怎么敢爱你!
多年后的一天,阳光明媚,袁晴坐在自家阳台的懒椅上看书,杨介祁在一旁抚弄着两人养的花草,边浇着水边说“如果当初不是那位老师,我们结婚还要晚几年!”
袁晴翻开一页书,笑说“幸得你们师徒二人联手,才把我拐骗到了你家!”
说完,院子里传出朗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