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下午在西湖,天和云和水和风都好得让人感动,在苏堤的西边找了一个长椅,湖边枝叶刚好浓密地满是生机,又让出一些地方给阳光进来够晒到身上。这世上最好的许就是这冬日午后的阳光和夏日沁凉沁凉的早晨了。身和心都随意得很,脑子里恰有几件要整理的事情,正好这时拿出来理理,但是又没人追着,且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西湖的水真的清啊,湖面粼粼波光还有些晃眼,有小半晌有些乏了便索性大衣裹紧些打了个盹。渐渐阳光不那么暖和了,事情梳理的也差不多了,便站起来利索地抖落抖落,迈着21世纪10年代的步子走在这条伟大的苏堤上。
这两天想写点关于爵士乐的东西,回想起这个感觉,这大概是我离爵士乐最近的时刻。
有一些时候,在路上听着爵士乐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跟着手脚舞动起来。爵士乐的每一个旋律都仿佛是毫无征兆地突然便从天上掉下来了,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调子会着落在什么地方,但它们凑在一起又是那么地合适。爵士钢琴端庄又有些坏坏的,能随时用哲学和香槟一起撩拨你;低音提琴厚重却不失活泼,像个深谙瑜伽之道的胖子;萨克斯的声音那么迷人,淡淡的沙哑更让人觉得这股优雅背后还有些沧桑和传奇;小号就是个愣头青,它昂扬,它昂扬,它不羁,你会想,它到了八十岁还会时间满腔的热情;还有爵士鼓,那个大家伙,呼!它们一起招呼你时,你的身体便也跟着一起随意摇摆,左右脚突然哒哒哒跺了起来,一边儿整个身子还往后退,两只手握了半个拳头快乐地击打着虚空。
很难描绘爵士乐是个什么样子,也许爵士乐自己便半点没有爵士乐的样子。有时候爵士乐吊儿郎当地像个小痞子,应该一条腿还不停地跟着太阳和风和路边的姑娘轻快而没劲地抖着;不一会儿它变得悠然自得又精神抖擞,懒散的劲儿全丢了,每一个腔调都抑扬顿挫,仿佛相恋的男女一会儿谈着刚看过的电影,一会儿谈着今天昨天和前天的月亮,其实都是在谈着你侬我侬;在你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它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高,这时候它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跟挚友大声地宣扬着他的理想和他对世界的渴望,也可能是一个姑娘,不停地跟阻挠她心中美满爱情的父母激烈地争辩;就在你头皮为之发麻,胸腔为之鼓胀,直欲大喊一声方能痛快的时候,它忽然又回到了一个懒散的小痞子,一条腿轻快而没劲地抖着,跟着太阳,跟着风,和路边的姑娘。
爵士乐怕是这世上最靡靡之音的靡靡之音了吧,在爵士乐来到之前,舞厅也许一直都是寂寞的。02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的荣誉给了《芝加哥》,一部开始于舞厅也结束于舞厅的歌舞片,一部在爵士乐中把红尘颠来倒去折腾了两个小时的歌舞片,里面的所有人都像灌足了爵士乐,走马灯地轮着红绿上脸,爵士乐最完美地做了这个荒诞故事的背景,其实也可以说,是红尘里的这些荒诞的人极致地演绎了一首爵士乐。电影里说,烈酒和爵士乐都是会把人带坏的。
16年的时候, 80多岁的小伙子伍迪艾伦带来了新戏《咖啡公社》,30年代的美国,在爵士乐的调子里,卷西饰演的男主角踏着30年代美国标志的步子,在好莱坞爱上了自己舅舅的情人,情伤之后回到纽约成了一家舞厅的经理,每天处在商界、政界、黑帮各种大佬和爵士乐的环绕中。他左右逢源,他春风得意,后来,舅舅和舅舅身边自己曾经爱过也曾爱过自己的女子来到了他的舞厅,他们还记得当初爱过这个刻骨铭心的事实,但却已经不记得怎么去爱了。
我更喜欢的是今年的《爱乐之城》(导演达米恩查泽雷对爵士乐可以说是真爱吧,他上一部《爆裂鼓手》也是关于爵士乐)。在一个艺术的乌托邦,高司令饰演的男主角是一个怀着爵士理想的小伙子,石头姐饰演的是怀着演员理想的姑娘。永远都要追逐理想,都要相信爱情。他们在该追逐理想的时候追逐了,在该相爱的时候便相爱了。
爵士乐是舒服的艺术,是紧张的艺术,更是和谐的艺术,钢琴、萨克斯、小号、爵士鼓,每时每刻都在碰撞,也都在和谐。就好像爱情是紧张和谐的,理想是紧张和谐的,爱情与理想也是紧张和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