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津津乐道姥爷年轻时候的辉煌历史—打渔。
打渔需有鱼。又是一个涝年,雨水铺天盖地,黄河汹涌,沟河连通,有水的地方就冲来了鱼,玉米地里也劈劈啪啪蹦着鱼。人们说鱼是天上下来的,也没错,黄河之水天上来。
关于姥爷的鱼网有点说头。精明的桩子爷最先想到打网拉鱼,姥爷禁不住姥姥鼓动,趁中午桩子爷休息的空档儿借来鱼网下了水。拉来三条大鱼,一个牛槽都盛不开。桩子爷来拿网,瞄着大鱼“呱嗒”拉下了脸,转身走了。姥爷姥姥面面相觑,开始自己打网。
姥爷能干,买来钢丝自己打鱼钩,火炼水淬,敲成四棱,还磨得尖锐刚劲,一个个坠在网上如利刃一般。自那之后,姥爷的鱼网总是满载而归,十多岁的小姨扛不动一条大鲤鱼,大鱼挂在门上尾巴一直垂到地面。蒸煮之后,鱼肉温香落胃。
桩子爷学着姥爷打鱼钩,钩软刺不动鳞厚的鲤鱼,只能拉上一条条无鳞的鲶鱼。桩子爷的鱼网破了,来找姥爷,姥爷次次分作两份。一次姥爷的那堆多了一条大鱼,桩子爷“呱嗒”拉下脸,又拧身走了。憨厚的姥爷摸不着头脑,他忘了桩子爷绰号“拧花”,稍不乐意就拧身走人。
后来涝年过去,河里已无鱼,鱼网渐渐退了休。多年后很多晴朗的午后或日落的昏黄,姥爷经常戴上花镜修补渔网,像是修补年轻的辰光,只是这次是为了未长成形的小外甥女。
姥爷去世多年了,一次进仓房帮姥姥找东西,指尖一疼,血汩汩渗了出来,我疼得龇牙咧嘴。轻轻一翻,一只生锈的鱼钩尖锐凌厉,静静挂在一堆破鱼网上。
姥爷,让我看看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