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赏春宴上,我救了落水的太子,被皇后相中,成了准太子妃。
不料太子喜欢的却是我庶妹,为了扶她上位,不惜放火烧死我。
重生回到那年赏春宴,太子再次落水,我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和俊美王爷眉来眼去。
太子在水里扑腾半晌,看着我和王爷卿卿我我,眼一闭,不想活了。
半夜里,他发烧咳嗽,翻进我家,捏着拳头问我:「你今日为什么不救我?」
1
十六岁那年,我在赏春宴上第一次遇见萧景成。
长身玉立,龙章凤姿,把这世上所有用来夸男子的辞藻都堆砌在他身上,也不过分。
春天的湖畔,还有些没来得及消融的冰,稍有不慎就要打滑。
我和白家小姐坐在湖畔,急赤白脸地比谁戴的首饰更好看时,忽然就听见耳边传来「噗通」一声。
我俩双双被溅起的水花浇了一脸。
与此同时,身旁传来声声快要刺穿耳膜的尖叫:
「太子殿下!」
「来人呐!殿下落水啦!」
春寒料峭,就算是萧景成的贴身护卫,下水时,都有些犹豫。
我指着在水里扑腾的太子,问白小姐:「你敢跳吗?」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也要比?」
我会水,我敢,我得意地跳进了水里。
……
我和太子一道被捞了起来,两块面饼似的被宫人们摊在地上。
迷迷糊糊间,我看见皇后娘娘在对我笑。
过了两天,我就因为舍命救萧景成,成了准太子妃,皇后娘娘还赏了我几大箱子首饰。
我爹只是个小官,我却一跃成了准太子妃,着实让京都女子狠狠嫉妒了一把。
尤其是一向喜欢和我攀比的白小姐,气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
待嫁期间,我一次也没见过萧景成。
盼啊盼,就在即将大婚时,我的院子却被人一把火烧了。
我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庶妹,竟把我推进了火海,捏着萧景成的贴身玉佩说:
「景成哥哥与我早就私定了终身,若不是你,嫁给他的人该是我才对!
「不过没关系,景成哥哥说了,只要你死了,他一样能娶我。
「姐姐,你就放心去吧,我和景成哥哥会恩爱百年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倒在浓烟里,再也听不见什么。
再醒来时,却在前往赏春宴的马车上。
我左想右想,既然重活一回,就一定要离萧景成远远的,可不能步了前世后尘。
于是扑了出去,抓住车夫,使劲摇晃,让他赶紧停下。
「停一停,我不去了!回家!」
车夫吓了一跳,马儿也受了惊,在街上横冲直撞。
差点就要撞到路边百姓时,前面路口的马车上,忽然跳下来一个人,往受惊的马儿面前一站。
微风吹过,马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我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往前看去。
只见这人穿着绣金黑袍,身姿卓然,面容年轻英俊,头发却是银白的,用丝带简单绑束,像仙人,又像鬼魅。
早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我上辈子总盯着萧景成一个人干吗呢?
我跳下马车,羞答答地屈膝行了女礼,问他:「多谢郎君,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他还了一礼:「在下宁无道。」
闻言,我身后的随行丫鬟宝婵扯了扯我的袖子,不停地挤眼睛。
嗯,一定是得了眼病。
我推开她,一把抓住宁无道的衣袖,娇笑道:
「宁公子,你救了我一命,我若不以身相许,是万万说不过去的,你定个日子吧,我收拾收拾就搬到你府上。」
他一怔:「不必,只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当以身相许。」
我眨眨眼睛,表示我很有决心。
宁无道看着我,微风乍起,吹得他银发轻动,「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摇摇头:「不打紧的,报恩嘛,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
他看着我的眼睛,忽而笑了笑。
因为本身气质清冷,这么一笑,竟带出几分融冰化雪的暖意。
我越看他越满意,凑近了问他: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嗯?」
「我叫沈嘉言!」
我扯扯他的衣袖,笑问他:「你家在哪里呀?咱们回家吧?」
他看了看日头,道:「今日受皇后娘娘之邀,去木兰湖赏春,我……」
「这不是巧了吗?我也要去呢,同去同去,宁公子,我坐你的马车去。」
说着,我半拖半拽地,把他拉进了他的马车。
「小姐!小姐!」
宝婵连喊了我好几声,急得跺脚,最后只好跳上马车,嘱咐车夫跟上来。
2
到了木兰湖,我兴奋地跳下马车,脚刚沾地,就听见了白玉珠的声音。
「沈嘉言,你今儿怎么来得这么迟?」
她扭着腰过来,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饰:「我今儿戴的这一对绒花蝴蝶呀,是从波斯……」
我连忙拍起了巴掌:「漂亮,太漂亮了!放眼京城,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蝴蝶!」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我俩从发饰比到衣服,再比到我们的爹爹一顿能吃几碗饭。
其实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呢?干吗非得争个输赢。
白玉珠见我鼓掌赞叹,愣住了,怪异地盯着我:「沈嘉言,你脑子坏了吧?」
「嗯?你这是什么话?我难得夸你,你却要骂我?」
「这……」
她也想不明白,气呼呼道:「你嘴里能吐出来什么好话,定是在笑话我!」
说话间,宁无道从马车里出来了。
白玉珠瞟了一眼,身子一震,急忙行礼:「三王爷万安。」
三王爷?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望向宁无道。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伸手向白玉珠微抬了一下:「起来吧。」
随后又看向木兰湖:「太子殿下来了。」
我们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艘游船缓缓停靠在了湖边,几个人从船舱内走出来。
我一眼就看见了萧景成。
他身形挺拔,仪态极好,我是忘不了的。
在船头立了片刻,他脑袋一转,竟向我们这边看来。
我恍惚了一下,上辈子,他落水之前看过我吗?
然后,忽然想起白玉珠刚刚叫宁无道「三王爷」,松了口气,萧景成看的应该是宁无道。
一脑袋银发,确实很显眼。
周围的人拥了上去,萧景成和皇后的身影很快就被人群遮住了。
我转头看向宁无道,笑道:「原来你是个王爷,这就好了,我本来还怕你太穷,我爹不同意呢!」
白玉珠脸一白,瞪了瞪我:「沈嘉言!你怎么如此无礼!」
「无妨。」宁无道看向我,「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都知道护我了!
我难得赢了白玉珠一次,看她气得胸膛起伏,得意得尾巴翘上了天。
「小姐!小姐!」
宝婵的声音出现得很不是时候。
我扭过头,看见她正挤眉弄眼。
「干什么!」
我气鼓鼓地走了过去,宝婵拉过我,悄声道:「您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您就跟他走了?」
「不就是三王爷?」
「那您知道他为什么叫宁无道,不叫萧无道?」
这……是啊,为什么?
宝婵凑近了些,小声道:
「三王爷一生下来,他母妃就血崩而亡了,没过多久,接生的婆子,宫女,甚至是奶娘,也都挨个病死了,人家都说他是天煞孤星,会克死身边人呢!
「而且他一生下来,就一头银发,让人怎么不害怕?
「皇上嫌他晦气,不许他姓萧,跟他母妃改姓了宁,还在他小的时候,就把他丢进道观,到今年才接回来呢。」
我惊道:「真的?」
「真的!您久在闺阁,自然不知道这些秘辛,刚刚在大街上您没发现吗?马都怕他!
「奴婢一直想提醒您,别靠近他,会倒霉的,可您死活不理我!」
我点点头,沉思片刻,道:「这个人设,好像更带感了呢。」
宝婵眨眨眼:「啊?」
「不许再来找我!」
我警告过她,转身朝宁无道走去。
白玉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宁无道一个人,立在树下,遥看湖边宴乐。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是我,淡声问道:「她跟你说什么?」
我装傻:「啊?什么?没什么呀。」
「我知道的。」
他扫了我一眼,侧过头,看着远处,情绪藏得很深。
「她是不是告诉你,我是天煞孤星,谁靠近我,谁便要倒霉。」
我急忙摇头:「没有的事!」
说完,看他的神情,心中动容,走到他面前,认真道:
「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什么天煞孤星,我可不信。」
他看了过来:「真的?」
我喉头一哽。
我都重生了,说没有鬼神,好像又不太真。
但看他眼中,似乎有几分脆弱的期许,于是急忙点头道:「真的真的!我不信!」
他看着我的眼睛,浅笑了一下:「你是这么多年,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3
赏春宴开始了,别人都围在皇后和太子身边,我却在后面嗑瓜子儿赏花,又是另一种画风。
我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太子快要落水了。
于是急忙把宝婵叫了过来,让她告诉白玉珠,仔细留意湖边那只大水缸。
上辈子,我们就是在那儿掐架的时候,遇见萧景成落水的。
白玉珠后来一直嫉妒我成了准太子妃,还骂我狡猾,说如果不是我,救太子的就是她,入主东宫的也会是她。
如今,我把这个机会还给她。
宝婵得了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听话地跑去说了。
巳时二刻,噗通一声,萧景成准时落水。
所有人都往水边围,只有我,拍拍宁无道:「我们往后退。」
「好。」
宁无道乖乖地和我往后退了几步,瞧了一眼水中扑腾的太子,道:「我若不来,太子就不会落水了。」
我急忙打断他:「不许这样说,你不来,他也是一样要落水,不关你的事。」
「为何这样说?」
「总之你信我。」
「好。」
他默了片刻,又道:「我退,是怕我这不祥之人,会妨害太子,你退什么呢?」
「我是社恐,最怕人多的地方。」
他大惑,但总算没有再追问。
我和宁无道都说了这么半天废话了,太子居然还没被捞上来。
我心里觉得奇怪,但湖边围的人多,我又看不清湖里是什么情况,便只能干等着。
不过估摸着,白玉珠应该跳下去救他了。
正想呢,白玉珠却从人群里挤出来,奔到了我身边。
「沈嘉言!」
她气得脸都红了。
「沈嘉言,你让宝婵跟我说什么留意那大水缸,是不是想害我?幸好我留了个心眼没过去,要不然,我就要被人溅一身的水了!」
她扶了扶头上的绒花,道:「还好没弄湿我的绒花,否则我非得抓烂你的脸。」
我惊了。
上辈子不是她自己说,如果不是我,她就跳水救太子,她就能成太子妃吗?
怎么现在,太子还不如她脑袋上的绒花重要?
她问我:「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我:「你为什么不去救太子?」
她:「那你怎么不去?」
我:「我为什么要去?」
她:「你都不去,我又为什么要去?」
服了。
4
萧景成被人捞了上来,放在地上,几个人给他倒水按胸。
我看着他那滑稽样,想笑,又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那样,就笑不出来了。
没一会儿,萧景成醒了,宫人们急忙给他裹上毯子,扶他回船上。
他边走边回头,像是在找什么。
我远远地看着,松了口气,这辈子,我和他终于没有瓜葛了。
因为萧景成落水,赏春宴一下乱糟糟的,大家都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
我和白玉珠被她母亲拉走,交代了几句不要乱讲话一类的,再出来,宁无道就不见了。
找了一圈,才看见他站在游船边上,被皇后娘娘扇了一耳光。
他动也没动,腰背挺得很直,眼眸垂着,看不清神色。
我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把,却不敢过去。
他或许也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狼狈,我过去,只会让他难堪。
没头没尾的赏春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我回到家,原想着去找我那庶妹沈佳禾算账,宝婵却道:
「小姐您忘了吗?二小姐如今还在庄子上给周小娘守孝呢。」
对了,好像是这么回事,沈佳禾她小娘病死了,她要给她守一年的孝,还要过些天才回来呢。
周小娘死前,她和我一样被拘在府里,周小娘死后,她一直在守孝,那她是什么时候和萧景成勾搭上的?
是在我和萧景成定亲之后?
真恶心,和我定了亲,还勾搭我妹,跟她私定终身。
我越想越气,夜里翻来翻去,到半夜才睡着。
梦里面,萧景成落了水,却没人救,被泡成了个大皮球。
我笑啊笑,笑醒了,莫名其妙感觉后背发凉,像是隐隐听见谁咳嗽。
一睁眼,床边坐着个人,竟是萧景成。
他捏着拳头,气鼓鼓地问我:「沈嘉言,你今日为什么不救我?」
见鬼了!
5
我两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
忧惧过度,甚至还病了。
可府里人都说,那晚并没有看见谁进来。
宝婵说:「小姐,您肯定是做噩梦了,太子殿下何等尊贵的人,怎么可能翻墙到咱们家来呢!」
我后来想想,觉得有道理,萧景成年纪不大,却总是板板正正、不苟言笑的样子,确实不太可能翻墙来看我。
更何况,我这辈子根本就没有招惹他,他凭什么来找我!
那就一定是做噩梦了,晦气晦气,梦见他都要生病。
过了一天,宝婵回来跟我说,宁无道也病了。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为什么?」
宝婵道:「听说,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玉掉湖里了,三王爷跳下木兰湖去寻,受了寒。」
「什么玉这么宝贵?」
「说是太子殿下打小就佩戴在身的,叫……太华宝玉!是仙人所赠,还说是打开仙界的钥匙呢。总之传得神乎其神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打小佩戴在身?
我忽地想起上辈子,沈佳禾推我入火海之前,给我看的那一块玉佩,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块。
不过都不重要,还是先去看看宁无道。
我不顾宝婵的强烈反对,揣了一包蜜饯,去找宁无道了。
一开门,恰遇见白玉珠出来。
忘了说,我们两家住在对门,我和白玉珠从小就坐在门口互扔泥巴、互揍互掐。
「哟,沈嘉言,这是去哪儿呀?」
她骄傲地摸摸手腕,说:「我爹又给我带了只上好的和田玉镯子回来,想不想开开眼呀?」
「好看,真好看。」
我看也没看她,径自钻进了马车。
白玉珠气得直跺脚:「沈嘉言!你怎么又不理人!」
……
到三王府,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被侍女引进去。
宁无道正坐在院里的梨树下倒茶。
这几日倒春寒,我都穿上了冬日的夹袄,宁无道穿得却很薄,风一吹,仙气飘飘的。
这能不生病吗。
「三王爷。」
我唤了一声,他才顿手,向我看来,脸色有些苍白。
「嘉言。」
「听说你病了,好些了吗?我带了点蜜饯给你,我娘亲手做的,比外面的都好吃,你尝尝。」
他接过那个小纸包,却没拆,只看着我,浅笑道:「多谢。你的病好些了吗?」
「好了呀。」
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急忙道:「我真没事了,早好了。」
他的笑意里却添了几分自嘲:「果真是我这不祥之人,害了你们。我听说你病了,原想来探望,又怕我来,你就病得更重了。」
「不要这样说。」
我连忙坐到他旁边,道:「什么妨害不妨害,我这病跟你没关系,是被鬼吓出来的。」
「鬼?」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是一个没皮没脸的淹死鬼!」
才说完,我的身子便被阴影覆盖了,背后传来阴沉沉的声音:「什么淹死鬼?」
我扭头一看,吓得险些灵魂出窍。
「萧……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
他盯着我,弯了弯腰:「刚刚听见你说什么,淹死鬼?」
我赶紧摇头:「没有的事,我逗三王爷开心呢。」
「哦,是这样。」
他点点头,又看向宁无道手边的纸包:「这是什么?」
宁无道看了一眼,回道:「这是嘉言带给我的蜜饯。」
萧景成拿起来端详片刻,不由分说地,揣进了自己怀里。
「三弟病在肠胃,蜜饯甜腻,反倒会坏了胃口,没收了。」
6
我真想扇他一耳巴子。
没敢,忍住了。
「对了。」
萧景成坐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我:「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来呢,你们认识?」
我紧张地喝了口茶:「唔,认识。」
他刨根问底:「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
宁无道递了杯茶给他,道:「赏春宴上认识的,太子殿下很关心?」
萧景成一滞,接过茶,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随口一问罢了。对了三弟,你还没说完你师父的事呢,接着说。」
他们两个聊起来了,我在一旁,如坐针毡,尤其萧景成坐在我和宁无道中间,挡得严严实实的,我跟宁无道一句话也说不上。
喝了几口茶以后,实在受不了了,便起身,跟宁无道辞别:「我该回去了,下次你好了,我再给你带蜜饯吃。」
说着就要走。
宁无道站了起来:「我送你出去。」
见状,萧景成也站了起来:「我也该走了。」
他自然而然地插在我和宁无道中间,一路上,我和宁无道又是一句话也没说上。
到了门口,将分别时,萧景成拍了拍宁无道的肩:「三弟,你留步吧,好好养病。」
宁无道看了看我,点点头,朝萧景成揖了一礼:「太子殿下慢走。等我好些了,再去寻太华宝玉。」
萧景成打断了他:「不必,又不是你弄丢的。明日我去青天观上香,求一道符问问。」
「殿下不是一向不信神鬼之事吗?」
「母后让去的,若不去,又要被她一顿好说。」
说完,他忽然扫了我一眼:「而且,有时候神鬼之说,还真不得不信。」
这一眼看得我头皮一麻,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太离谱,不敢真往那儿想,急忙行礼告辞。
回到家后,我赶紧喝了半壶茶,把心里乱糟糟的想法压下去。
「慢点慢点。」
宝婵夺过茶壶,往杯里倒水,一边问:「三王爷好了吗?太华宝玉找到了吗?」
我摇头:「没,太子说,他明儿去青天观求一道符问问。」
「太子殿下也在?他不是病了吗?」
「我看他生龙活虎,好得很。」
我夺茶杯,咕嘟喝了下去。
宝婵道:「我劝您别去找三王爷,您也不听……您慢点喝,别弄衣服上了,一会儿让二小姐看见,不得笑话您。」
「沈佳禾?她回来了?」
「嗯,去老爷夫人房里请安了,估计一会儿就……哟,来了。」
宝婵忙用帕子擦了擦我下巴上的水。
门廊下走来一个人,白衣胜雪,面容恬静,交叠在小腹前的两只手骨节分明,清瘦得让人心惊。
不是沈佳禾是谁。
「姐姐。」
她莞尔一笑,抬步款款向我走来。
我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应道:「哦,佳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双手呈上:「才和父亲母亲请过安,就来拜见姐姐了,这是我亲手做的肉干,姐姐闲来可尝尝看。」
我接过,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清瘦的手上。
家里待她不好吗?我记不太清了,她是庶女,和我相处不多,我从前对她的印象不深。
最深的印象,就是她烧死我那会儿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沈佳禾屈膝行了一礼:「妹妹告退了。」
我叫住她:「怎么这么紧?好不容易回来,也不和我多说说话?」
她眼中闪过片刻惊讶,随即笑道:「因为想早早把小娘的遗物收拾出来,送往青天观供奉,所以急了些,姐姐若想和我说话,我也可以多留一会儿。」
我点点头,忽一愣,青天观?她也要去青天观?
萧景成和她,岂不是会遇见?
上辈子我输得不明不白的,这辈子,我倒要看看他们俩,是怎么勾搭在一块儿的。
我掩下心事,对她笑道:「你既然有事,我就不耽搁你了,去吧。」
7
第二天天不亮,沈佳禾就乘马车去青天观了。
我们家就两驾马车,我再带走一驾,我爹就该走路去上班了。
我怕他迟到会被皇帝打屁股,只好和宝婵上街雇了辆驴车,到青天观的时间,就比沈佳禾晚了一个时辰。
青天观香火鼎盛,人流如织。
我找不到沈佳禾,便换了思路,去找萧景成。
他是太子,排场大,好找。
果然,找了一圈,在梅园里,我发现了宫中暗卫。
往里瞧去,还真发现了萧景成和沈佳禾,他们两个已经说上话了。
我让宝婵在原地等候,自己摸了过去,躲在离他们最近的大香炉后面偷看。
「佳禾无意冒犯殿下,请殿下赎罪。」
沈佳禾声音轻轻柔柔的,一双眼睛秋水暗送,我见犹怜。
我心中冷笑一声,好啊,萧景成肯定就是这样被蛊惑的。
我又看向萧景成。
却见他一脸淡漠,平声道:「无妨,你退下吧。」
咦?不为所动?怪了。
「……那,佳禾告退了。」
沈佳禾屈膝行了女礼,缓缓起身,迈步要走,却一脚踩在了裙摆上,朝萧景成扑过去。
接下来定是英雄救美,王八看上绿豆了!
我明明是来抓奸的,却不知为何,兴奋地捏起了小拳头。
只见沈佳禾惊叫一声,扑在了……地上。
萧景成在她扑来的一瞬间,居然避开了。
「此处是供奉神明的圣地,你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他眉心微蹙,有些不悦。
沈佳禾闻言,脸都绿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对不起,殿下……」
「还不赶紧起来。」萧景成扫了一眼沈佳禾,竟然没有要扶的意思。
我呆住,眼前这一出戏,它不对啊。
一见倾心呢?私相授受呢?怎么没了?
「何人在此偷窥?」
纳闷中,背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我吓了一跳,惊慌失措,踩到裙摆,摔在了地上。
原来是萧景成的侍卫,他见我摔倒,伸手就要来捉拿我。
「慢着!」
萧景成喝住他,看了看我,一惊:「沈嘉言?」
沈佳禾也向我看来。
我急忙捂住脸,真,真丢人。
萧景成快步走来,屈膝半蹲,拉开我的手:「你为何在此处?」
我努力憋出个笑来:「路,路过……」
他不再深问,抓住我的手瞧了瞧:「你的手擦破了,还有哪里伤着了?让我看看。」
我凝滞了片刻。
他似乎真的很紧张,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急切和小心翼翼。可是,没道理啊。
「我没事。」我急忙抽回手。
他不放心,又扶我起来:「站得起来吗?看看脚有没有扭到。」
「站得起来!没事没事。」
我推开他,爬了起来,怕他不信,还原地蹦了蹦,脚踝有点痛,差点又摔了。
「你慢点!」
他伸手想要扶我,被我侧身避开了。
沈佳禾盯着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妹妹一声。」
我站稳身子,讪笑着清清嗓子,努力显得镇定一点:「哦,佳禾,我也是临时起意,就没跟你说,没想到会遇见你们啊,真巧。」
「是啊,真巧,姐姐来上香?」
总不能说我是来抓奸的吧?我偷看了一眼萧景成,胡扯起来。
「嗯,听说青天观很灵,我来为三王爷上香祈福,他的病一直不好,我很是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话的萧景成身子一僵:「你为三弟祈福?」
「是,我很担心三王爷的病。」
「你担心他?」
他不敢置信,咬了咬牙,道:「他病了关你什么事?送蜜饯就算了,还爬这么高的山来给他上香祈福?」
他似乎在生气,周身散发着恐怖气息,逼得我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太子殿下,这跟您,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跟我没关系?」
他这一声音量提了些,像只炸毛的猫,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委屈。
好多人都看了过来。
我疑惑地望着他。
他碍于人多,吸气平息怒意,声音放低了些:「沈嘉言,你不准给他祈福。」
「凭什么!」
「就凭……」
他不知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握拳吞了下去:「就凭我是太子!」
说完,他眼神凌厉地看向观主:「关闭道观,逐客。」
观主被他吓得腿一软,不明所以:「为为为何啊?」
「照本宫说的做就是了!」
他回过头,赌气似的盯着我,道:「今日谁也不准上香!」
我愣了半晌。
萧景成他,好像有那个大病!
8
「莫名其妙。」
从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我终是没忍住,顾不上什么尊卑,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你去哪儿?」
「殿下都逐客了,我还能去哪儿。」
「沈嘉言!」
我没回头,一瘸一拐地快步走了,宝婵迎了上来,她站得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嘻嘻地问我:「奴婢刚刚看见太子殿下扶您来着,你们说什么啦?」
「人和狗能说什么话。」
宝婵连忙捂住我的嘴巴:「我不许你说自己是狗。」
我抡起了砂锅大的拳头。
她心虚地松开手:「我是狗,汪。」
……
我和宝婵下山,坐着驴车回去了,沈佳禾迟我们几刻才下山,却比我先到家,在我前面进的家门。
「二小姐,巧啊!」宝婵随口打了个招呼。
沈佳禾回头看了看我们。
她眼眶红红的,脸色很苍白。
「啊,是姐姐,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她行了一礼,快步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原想捉奸,事情却弄得比上辈子更复杂了。
萧景成是怎么回事呢,他怎么会不喜欢沈佳禾?上辈子,他可是把自己的宝贝玉佩都给她了呀。
想不明白。
夜里我再度失眠,想啊想,总是没头绪。
好不容易快睡着时,夜风竟吹开了窗户。
我烦躁地起身去关窗,一回头,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啊!」
短促的惊叫才出口,就被捂住了嘴巴,头顶上传来萧景成的声音:「别叫,是我。」
我心跳如雷,惊愕地抬眸,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总算看清了他的脸。
所以他果真翻墙进我家?所以上次我不是做噩梦?
「唔,唔唔唔唔唔?」
「小声些。」
「嗯嗯嗯嗯!」
他松开手,脸色臭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你不是擦伤了吗?这是宫里的愈肤膏,抹了好得快一点。」
他给我送药?震惊。
我呆了片刻,举起手给他看:「我都愈合了,都结痂了。」
他不安地握了握小瓷瓶,又问道:「那你脚还疼吗?」
「不疼了,已经好了,我皮实。殿下,您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来看看你。
「我知道,今日在青天观,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但是沈嘉言,我会生气是有原因的……」
我打断他:「什么原因?」
萧景成看了看我,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我心悦你。」
我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忙道:「你别害怕,我知道有些唐突,但若不说出来,我就要疯了。」
我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寂静的夜里,他的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
「沈嘉言,我心悦你,想要娶你进门。」
乱套了乱套了,萧景成怎么会喜欢我的?我怎么又跟这个渣男扯在一起了?
「你你你,认真的?」
「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他握了握拳,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我:「你可愿意嫁我?」
「不愿意!」我几乎脱口而出,慌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片刻的凝滞后,他讶异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什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说有喜欢的人了,已经以身相许了,私定终身了……」
「你怎么会喜欢别人?」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有些撑不住身子,但他的身份和修养不允许他仪态不端。
于是叩住桌沿,撑着身体,颤声问我:「是……宁无道?」
「对。」
「可你们才认识没几天。」
「一见钟情,一往而深,跟认识几天有什么关系?」
我不敢看他,小声道:「能得太子殿下厚爱,我很荣幸,也很惶恐,可是,你来得太迟了,我们没有缘分。」
黑暗中,他再没了言语,只有细碎的呼吸声暴露出他纷乱的思绪。
我小心翼翼地朝他看去。
许久,才见他收回手,在黑夜里站得像一块孤石,微微颤抖着,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抱歉,打扰了。」
9
我把萧景成赶走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恍恍惚惚的,竟有点后悔难过,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跟他搅在一起连小命都要丢。我捂住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他。
第二天,我用过早饭,便又拿了包蜜饯去找宁无道,看看美男,忘掉渣男。
或者干脆生米煮成稀粥,就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到了三王府,引我进门的侍女一边走,一边打趣道:「有些小人到处嚼我们王爷的舌根,说大家都不敢靠近他,您看,这不就打脸了吗?多的是关心我们王爷的人。」
「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一个白姑娘呀,您也许认得。」
我心里头警铃大作,哪个白姑娘?
还没到宁无道的书房,就听见了娇滴滴的声音。
「三王爷,你干吗这么冷漠,人家是来探望你的耶。」
白玉珠!
我快步走了进去。
「白姑娘,请自重。」
宁无道脸色苍白,立在案前,正捂嘴咳嗽,白玉珠则捏着帕子,想凑上去给人家擦汗。
「哟,白姑娘怎么在这儿呀?」
我立在门口,冷眼看着快要贴到宁无道身上去的白玉珠。
「嘉言?」
宁无道松开了眉头,绕开白玉珠向我走来:「你来看我么?」
他眉目温柔,把我心头那点火气也给化开了。
我将蜜饯塞给他,小声道:「这是蜜饯,今日太子不在,我们偷偷地吃。」
「什么东西偷偷地吃?」
白玉珠问话,我们谁也没理她。
宁无道接过蜜饯,目光落在我手上:「你受伤了?」
「啊,没事儿,已经结痂了。」
「有疤。」
「不打紧,我不在意这些。」
他握着我的手看了一眼,忽道:「我给你变个戏法。」
「嗯?」
白玉珠:「什么戏法?喂!你们谁理理我?」
宁无道抿唇浅笑,将另一只手覆在我的伤疤上,眼眸缓缓闭上。
微风忽起,吹得他的银发轻轻飘动。
片刻后,他睁眼,松开了我的手。
我低头瞧,那疤已经不见了,我的手看起来就跟没受过伤一样。
这真的是人能办到的事吗?实在超出我的认知了。
「怎么做到的?」
我盯着手左看右看,又搓了搓,竟是真的好了。
「这可是我在道观的师父传授给我的,天机不可泄露。」
「你师父好厉害呀!」
「他过几日也要来京城游历,我带你去见他。」
他像看小朋友一样宠溺地看着我,说完这话,忽然皱眉,一阵咳嗽,比之前还严重。
我连忙伸手扶他:「你怎么了?这戏法,该不会损了你的身子吧?」
「不,不会,是我的病还没完全好。」
「怎么还没好呀……」
他见我担心,又道:「陈年旧病积累着,就不容易好了,不过等天气暖和,会好一些。」
我点点头:「那等天气好了,我们去晒太阳。」
「嗯。」他看着我笑。
一直被我们冷落的白玉珠终于受不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们不理人!不理人!」
我扭过头,见她蹦蹦跶跶的,哭得凶,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轻嗤道:「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理?」
她收了哭声,叉腰道:
「我怎么就是不相干的人了?你能来看三王爷,我就不能来?」
我十分得意:「那当然,我和三王爷的关系,你能比吗?」
白玉珠瞪着我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是啊,什么关系呢?宁无道又从来没有承认过。
我想了想,把问题抛给了宁无道:「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看着他,有些期待他会怎么说。
宁无道犹豫片刻,道:「我们……」
他瞧着我,脸居然红了。
救命,宁无道害羞的样子太可爱了!
我捧着他的手,道:「死鬼,有什么害羞的,我们……」
话未说出口,背后却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句:
「沈嘉言,放开你小叔子的手!」
我愣了,宁无道和白玉珠也愣了。
六只眼睛震撼地看向门外。
萧景成看着我们,在春日的细雨里负手而立。
10
好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子殿下,你你你怎么来了?」
「沈嘉言。」
他唤了我一声,脊背挺直,昂首望着我,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看样子一夜没睡。
他说:「我想了一夜,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想明白,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宁无道闻言,有些愕然,看向萧景成:「太子殿下,你在说什么?」
萧景成看着他,眸中寒光如刀:「三弟,你现在握的,是你嫂嫂的手。」
「太子殿下慎言啊!」
我三魂终于找回来了两魂,急忙冲下门廊,推萧景成走:「您定是没睡好,说胡话了,快回去睡个回笼觉!」
他被我推动着走了一段,便稳住身子,石头一般岿然不动,扣住我的手腕道:「沈嘉言,我没说胡话。」
我急了:「你干吗呀?我都说了我已经许身三王爷了!」
「什么许身?」他低头逼视着我,「那不作数的,我凭什么要让?什么以身相许,私相授受,比得上你我三书六礼,昭告天下的正经亲事?」
「谁跟你……」
我身子一震。
「殿下,你刚刚说什么?」
他声音微颤,豁出去了一般,道:「我知道你觉得我疯了,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沈嘉言,你是我的太子妃,这是前世就定下的姻缘,生生世世都要作数的。」
前世定下的姻缘。
我消化着这信息,脑袋嗡嗡的,瞪着他,嗓子哑了一般发不出声来。
他声音软了下来:「你果真觉得我疯了,是不是?」
「不。」
我摇头,努力镇定下来,问出了那句我一直觉得过于离谱的话:「萧景成,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他一愣,眼中堆叠起无数种情绪,片刻后,颤抖着抓住我的手:「你记得?沈嘉言,你记得我?」
离大谱了!
之前我不知道他是重生的,对他也没有太多怨恨,毕竟这辈子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我急忙抽出手:「萧景成,你前世既然负我,现在又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看着我,目中喜悦转为茫然:「我何曾负你?」
装傻?
我咬了咬牙:「你忘了,我没忘,你上辈子烧死我的事,我忘不了。」
「我怎么会害你?沈嘉言,我若害你,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前世,你的玉佩怎么会在沈佳禾手里?」
「沈佳禾?」他后退半步,似有些费解,「这又是什么话?我前世又没有见过她。」
我愣住了。
看他的眼神,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是误会,还是他骗我呢?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脑袋一下就乱了。
「我才不信你的一面之词!我再被你们骗,我就是狗!」我伸手把他往外推,「你出去!」
他有些着急:「沈嘉言,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我都被你们害死了,我怎么信你?」
三王府的路过下人们见我们吵得厉害,不敢上前,又惊又怕地观望着。
我左右看看,夺过一旁护卫的刀。
「你再不走,我就……」
他看了看刀尖,反倒靠近了些。
「那你杀了我。」
我们一时僵在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