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写成一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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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添一抹岚

那个暑假热到爆炸,可我却硬顶着热浪去了东山腰的荔枝园。去那干嘛,锄草!没有人指名道姓让我在滚烫的太阳底下做工,完全出于自愿。当时,也不理会中暑什么的,年少力强身体好,只想着一园的草都给我清理了,那是多大的功劳啊,断定阿妈便不会再说我无所事事毫无功劳。

但我错了,要阿妈闭嘴不挑我刺真可谓异想天开。太阳下山后,我拖着被暴晒得赤痛的疲惫身躯回家时,阿妈上下看了我几眼,便指我去烧水煮饭。

我说:“妈,我今天整天的锄草累死了,能缓缓吗?”

阿妈说:“缓缓,那我也缓缓,大家都缓缓,好,什么都别做了,饭也不吃了。成天只知道靠家里,没有我死做烂做管顾这头家,你们吃西北风都休想,直接饿死!”

我不接话,直接烧水煮饭去。

我知道,这个家是爸妈管顾着,可他们生了我们起码得养活我们啊,不劳动赚钱养个屁啊!我知道,阿妈就是看我暑假待在家,而其他同龄人早已轻装上阵出门打工赚钱了。钱钱钱,就知道钱,等我有钱了……

啊,痛死了!在我心里发着有钱后的春秋大梦时,一劈柴掉出了灶口,直直地烧到我脚背上。

“死一边去,要你做一点事就叽里呱啦的。”

那种情况下,我并不觉得有多委屈难受。我已习惯,继而麻木。我仍旧端在灶台旁,看着灶塘里火舌乱舞,一旁仍旧是阿妈近乎吼叫的责骂。她收衣服时骂,喂鸡时也骂,喂猪时仍是骂,远远近近地,噼里啪啦地,满腔怨愤地。声声入耳啊!

难道,那个暑假里,只要我一天在家,我就得挨骂,没有理由,我就该挨骂。

可世间之事,哪里会无缘而起的呢。当我明白一切因由皆由于万恶之源而起时那个暑假的三份之一已过,我抄起只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几百块零碎的人民币的塑料袋,和几个同伴一起踏上奔向城市的客车。

那个暑假,我在等一份通知书。我知道考试结果或许不会好到那,考前也清楚地知道我考不上爸要求考上的学校,也催眠自己说如果贷款上学不如不上学,所以我貌似轻松地去了一家冰棍厂工作。

那家所谓的冰棍厂,其实是一家家庭作坊式的小门店。它制作冰棍,还制作红豆冰绿豆冰之类,不仅如此,它还进雪糕,有几个牌子那么多。

还有,我就是在那遇见的你。

我,还有另外两个同伴,在那个夏天里,整天整天地在那工作,除非停电或台风来袭,否则我们不可能休息。

作坊由那一家之主操持着,一个严肃又习惯黑脸的花甲老人,我对他畏多于敬,虽然他也没怎么责骂过我。我所知道的,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皆婚嫁。儿媳会说话,天天嘻嘻哈哈的,明里对哪个都好,可背地里老和我们说她小姑的坏话。小姑是个哑巴,肤白,貌也行,个子小小,一逮着我们便急躁地咿咿呀呀比划起来。若果她能说话,我估计她肯定能说会道并且像点着的鞭炮那般噼里啪啦。姑爷也在作坊里帮忙,他是个闷葫芦。那时我总觉得他闷闷不乐的,难道是不甘自己娶了个哑巴还要到她家工作。但他为作坊工作,他的丈人肯定会给他工资啊,那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那么一大家子人,每天吃饭都分两桌,我们也和他们一起吃。那会吃饭特别快,因为吃慢了菜就没了,还因为当时正长身体又做工的,饿得很。

偶尔会和家里的小朋友玩耍。记得有个小男孩不知怎地就黏上我了,姐姐前姐姐后的,十来岁的人,一会要我背一会要我抱。某次,我们午休时看电视,电视里正好播放情侣亲吻的镜头,那小男孩竟遮遮掩掩地把嘴凑近我的嘴巴。我知道他的意图,小人儿也太早熟了吧,于是扭捏着躲避了好几回。最后,小男孩气馁了,但还是把我抱得紧紧的依偎着我。那时候,我内心暗笑得不行,就让他抱着吧,小孩!

我就要写到你了。

经常是同一辆货车同两个司机给作坊送货,你便是其中一个。一来二往的,我们便和你们熟络了。两个同伴会经常和你们聊天,我则常常安静地站一旁,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我是个话少的人。俩同伴会说话,样貌也不错,她俩是红花,我便是绿叶。

红花多艳多抢眼呀,正如绿叶注定只默默。你当然也喜欢红花,但有一点,你不像你的同伴那般把所有眼神都关注到她们身上,偶尔地,你还是会和我聊上几句。也许这几句话,照料我不被冷落的成分十有八九,这些照料,我实实地记在心里,感激着你。

有时候,你们夜幕降临时才到达。一群人合作着卸货,完毕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跟大家道别一声,你上车,发动车子,缓慢驶进马路上,最后消失在漆黑夜色中。你知道吗,我的眼神总会追随着你驾驶着的那辆货车,但心中所想无关风月,只是单纯地想着:天亮时,货车把你载到你熟悉的城市;你所熟悉的城市于我是陌生的,但我却向往。我幻想着自己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努力工作,特意去忘记许多事情,譬如亲情,还有成绩单。

那天是个什么节日吧,大概是中秋,阿妈打电话给我。

阿妈说:“你回来不,家里买了月饼,还打算杀只鸭。”

我说:“不回。月饼年年吃,吃腻了。鸭子,我在不在家照样杀啊,你们吃就得了。”

阿妈说:“真的不回了?”

我说:“有什么好回的。”

阿妈说:“你也不多打电话回家,之前我打给你几次了,怎么不见你接电话。是他们不让接电话?唉,赚钱也不至于不让工人听个电话吧,费多少时间,这点时间能赚多少钱?真是越有钱越贪钱!”

我说:“停停停,与他人无关,是我不想听。别人有钱就不能贪钱啊,你没钱就能贪钱,哪条法律有这样的规定!”

阿妈说:“怎么说到我头上了,我怎么贪钱了?”

我说:“你不贪钱你不会指桑骂槐地说我读书花了多少多少钱。你不贪钱你不会逼得我通知书也不等了顺你意去打工。你知不知道,到后来我甚至不敢向同学老师打听成绩单,因为我知道就是考上了你们也不会供我读书,你们等不及了,你们想要我马上赚钱去而不是我再读三年你们再等三年!”

我挂断了电话,在他人尚未留意到我已泪流满面时便冲出了门口。我知道电话那头的阿妈肯定也是泪流满面,一直以来,她都是个眼浅的人,轻易就能哭。我静静地坐在石桥上,背靠着那株紫荆。

爱黏我的小男孩第一个发现了我的情绪,安慰我无果,跟他妈说了。他妈是通透的人,当然知道某些时候给人空间比言语相劝更好,于是她小着声跟小男生说了几句,猜想无非是让他陪着我哄着我之类的吧。那会我还真挺感激她不像一般妇女那般爱看他人是非。

不多时,一辆货车退进屋前空地,是你来了。我模糊着泪眼抬头望向驾驶座,你正好也看到了我。我赶紧站起身,用手擦一把脸,跑回作坊里头。

卸货时,我眼睛的余光总能感觉到你用疑惑的眼光看我好几次了。你也许是好奇吧,毕竟刺探一个人为人不知的某些情绪挺好玩的。但我故意躲开着,直到货已卸完你即将离开时,你终于还是跟我说了句,小姑娘,开心点,不要苦瓜干似的。

我苦着脸,但仍然尽量挤出微笑。看着你发动货车,我在心里说了声,谢谢你!

中秋过后,俩同伴打算辞工。我问她们辞工后作何打算,她们说打算回家,年后再出来。她俩问我走不,我摇摇头,便走进制作室工作。尽管她俩走了我会更孤独,可回家就得面对阿妈无穷尽的啰嗦甚至责骂,我宁可面对孤独。

那个仲秋,同伴终于离开。天气渐冷,作坊的生意开始回落。生意淡了,不苟言笑的老板脾气也越来越臭。那是个清晨,就在同伴离开后的某个清晨,老板发话,让我也离开,因为作坊进入淡季,无需工作人员,还说如果我愿意,明年再来。对此,我很是理解。

那天午后,我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是阿妈接的电话。我正要向她说明准备回家这事情的缘由,阿妈则快人一步向我说起家里正准备盖房子,希望我多少能支持点。我把已溜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只是嗯了一声。后来阿妈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大清楚,到她肯定有提及已回家的俩同伴,说她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哪是打工的样子,哪能挣到钱。

挂电话后我跟老板说明天早上有回去的车,明天就走。老板说也好,傍晚还得卸货,最后一车货了,然后得明年再开工咯。我礼貌性地向他点点头,示意我了解他的难处。

傍晚时,最后一车雪糕来了,还是你开的货车。人手少了,这车货卸得我们够呛的,完工时,已是八点有多,外头夜色浓浓。

洗了洗手,转过身正好老板走过来。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信封,说是给我结清工资,明天可以安心回家。

回家?我是可以回家,但我不想。一想到阿妈暑假那会的无端责骂,我就想着一定有其它后路可走的。无意间,我瞄了眼货车,它车门还敞开着,里头黑黢黢的,根本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大胆得令我自己也一激灵的念头跃进脑海。

我拿过老板手中的信封,快步走回板间房内。把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装进书包内,钱也放里头,然后把书包套进黑色塑料袋里头,这样一来,就是有人看到了我也好解释。我假装气定神闲,走向货车。

屋里正准备吃饭,我以为这下应该没人会注意到我。但小男孩眼尖发现了我并跑了过来。我只好撒谎说我打算丢完垃圾就离开作坊回家去,还叮嘱他吃完饭后再跟大人说这事。小男孩满是不舍,我抱了抱他,甚至主动吻了他额头,并对他说我会常回来看他。小男孩终于离开,我也继续靠近货车。漆黑的夜里,我躲在车门后,借以掩护。偷偷察看屋里的情形,拿准时机,我轻手轻脚地爬上货车,爬进最里头。

我在最角落处蜷缩着,耳朵竖着,听着外头的动静。我听到你和老板的寒暄,知道很快你就要发动车子去往你熟悉的城市,那城市,于我,是陌生的。

后来,我曾多次在心里回想那个有惊无险的夜晚。要是我被他人发现了?要是你上车检查一翻?要是那会我脑海就没浮现那个念头?这样一来,我会在哪里?你呢,你又会在哪呢?

车子终于发动,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车厢里漆黑而潮湿,那感觉我现在还清楚记得,真不好受啊。还好我能隐约听到你和你拍档不时的谈话声,但后来你们也渐渐地归于安静了。

黑夜与密封,赋予车厢无限大的黑暗。我双手抱膝,头枕在膝头,背脊紧紧贴住车厢,但还是会害怕。是黑暗使我害怕吗?也许是吧,但现在想来,逃离与未知,那会可能正无声无色地吞噬着我的胆量呢。

一个小刹车使我书包内的某样东西被颠了出来。我慌张得满手摸着,心想着不会是钱掉了吧,后来摸到后放心了,只是那台录音机被颠出来了。黑暗中,我摸索着打开录音机,是周杰伦的歌。声量调小后,我仍然安心不少,至少有一点光在。

你不知道,这点光在无边的黑暗里真让人安心。它就如日后的你于我,那时候,在那个陌生城市里,你就是我的一点光亮,我只有你这一个关联,其它的渐渐被我下意识地忽略掉。

我就在那点光亮中,终于入睡。我清楚记得,那一觉我睡得那样沉那样香,直至你的一声惊呼我才醒过来。面对你的惊慌,我像一只小羊羔,一只自知有错而又无助的小羊羔,低着头,不敢看你的眼。

你用手挠着头,在车厢里踱步,我始终沉默着。你我如此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你的拍档喊话说要不要一起宵夜,你才高声回答,不去不去!我能从那语气里听出来,你真的在为眼前的事情烦恼。

我终于开口说话。我跟你说,你大了不必烦恼,车一停,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因为我已经安全到达,而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找工作了,我没要求的,有吃有住有工资就行。

你停止踱步,蹲在我身前,哼了一声。那一声哼,后来我有问过你,你也作了回复,说是笑我胆生毛兼没脑子,不知道社会有险象人心有险恶。但我当时就知道,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冒那个险,你不会对我不管不顾的。

哼过一声后,你发狠话道:“就凭你,整天不吭声还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想单刀匹马过活,很难,知道吗?”

我抬头看着你,说:“‘马死落地行’,我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了!”

你说:“最起码一点,你有落脚地吗?工作能一天找好吗?你是不是想睡大街上,睡大街也轮不到你,流浪汉乞丐多了去了!说你你还有理了!”

我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真的是在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了。我默默将自己蜷缩在车厢角落里,正想问你,我就这样缩着明天仍坐你的车回去行不。

“跟我来,瞧你傻兮兮的样子。”你发话了,我庆幸自己没把要回去的话说出来。


我没想到,你直接把我带到你的住处,两室一厅的出租屋。我问你一个人住吗?你说三个人。在我差点以为你是一家三口住一起时,你继续介绍说,你,你的女朋友,女朋友的弟,三人一起住。

我哦了一声,接着问你说,我现在去找工作吗?你说可以啊,还问我能否认得回来的路。我说我可能不认得,还有,你让我住这?你回答道,不然呢,一个女孩子在这人生路不熟的,你说让我先住下,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就搬走,有言在先,不可以赖着不走。

那会我是真感激你,不住地点头。

那天我整整在外头逛了一天,但没敢逛太远,虽然我书包里有一张写着你住处地址的纸条。你所在的城市真繁华,车水马龙,高楼大夏,食肆林立,人潮匆匆,而初来乍到的我,孤零零地走在那城市里,仿佛是被画家生硬地嵌入了某个繁华国度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记得,当时我没敢太早回去,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在屋里的另外两个人跟前。于是我去到你住处附近某条偏僻巷子中,找到一个快餐店。我很肯定当时我是点了一个煲仔饭的,但至于里头放的是什么肉料,我是记不清了。就是从煲仔饭的第一口开始,我深深把这个城市的味道记录在脑海中,永难磨灭。

在外面晃晃荡荡,终于熬至夜里10点左右,我才敢走向你的住处敲门进屋。开门的是一漂亮女孩,我猜她就是你女朋友了。面对她时,我不知所措起来,但她微笑着说了声就是你啊小姑娘,把我从尴尬中唤醒过来。我点点头,报她以微笑。

进去后,正在屋内看电视的你,满是打趣意味地说了声,嘿,她还担心你会不会走丢,我就知道不会,看,这不回来了嘛。我硬着头皮说了声,是的,大哥,我丢不了自己的。

接下来,你的女朋友为我忙了起来,她让我先洗个澡。洗完澡后,她把我拉进房间里,说让我睡房里,她说一个小姑娘睡客厅实在不方便。然后她又开始为我忙这忙那的。

看着忙碌的她,我发誓,就是现在,我仍记得当时心中的那份暖流有多汹涌宏厚。她真的是个大好人,真的,她真的没必要对一个初相识的人付出如此的温暖和体贴。茫茫人海里,你遇到她,是福分啊。

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我,在她拉着房门手柄跟我说晚安时,郑重其事地向她鞠了个躬。这惹得她笑了,她说让我别太拘束,先安心住着。我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段时间里,我早出晚归。虽然极少与你们聚在一起,但还是能看出来你们有多恩爱:静静地坐在一起,偶尔小声说几句话,她给你削个苹果……都是些小细节。

我和你们相处得还算融洽,但她弟弟似乎对我有点意见。有意见是当然的,要谁被他人鸠占鹊巢,谁心里不得有些想法。

虽说如此,但他的想法未免让我惊恐,现在想起还会后怕。

那个晚上我回来得比较早,你俩出去了,他一个人在看电视。我礼节性地给他打了个招呼,他抬头看着我,脸上的神色是挺难以让人捉摸的那种。

匆匆洗完澡,我便回到房里。想起刚才他那莫名的神色,安全起见,我在里头把门锁死。大概半个小时后,一阵敲门声响起来。我问谁啊,他回答说觉得凉要进房里拿件衣服。不得已我把门开了。他进房后,也不着急着找衣服,而是这看看那瞧瞧的,似乎另有所图。

接着,他发话了,我说小姑娘,你是不是给我姐夫下迷药了,竟让他把你往家里带,这也不说了,怎么我姐也跟着对你好啊?

我摇着头,否定他的说法。他走向衣柜,把衣服胡乱翻着。翻了好一会后,他走近我,双眼盯紧我说,嘿,你说是不是我也该跟着对你好些啊?

当时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转身想要离开房间,但迟了,他冲过去,先我一步把门锁死。

下一秒,他便哈哈大笑着,像鬼魅般向我扑过来。我尽一切力量地躲着他,但最后还是落去他的鹰爪中。他把我按在床上,双手用力地钳制着我,朝我说着些有色话语,还猥琐地在我身上动弹着。

一开始,我惊恐地挣扎着,但发现我越挣扎他似乎越兴奋,于是我努力让自己沉着冷静,尽可能地耗费时间,只要撑到你们回来我就得救了。但他也不是吃素的,估计他后来也领悟到我的策略,开始不断突袭我。我仍旧拼命默默地与他对峙着。

但当他准备扯掉我衣服时,我惊恐万分。尚存的一丝理智被恐惧遮盖得一干二净,我扯开嗓子大吼起来,拼了命反抗着。我的剧烈反抗使他更加地昂然,也使他的坏念头更加有恃无恐。

上衣在挣扎中还是被扯去了,恐惧空白了我的脑海,我下意识地,仍死守着。我死守着,大声呼叫着,但他仍一寸一寸地攻克我的防守。我竭厮底里地死守着,尽管我知道自己迟早会精疲力尽。

终于我还是败了,精疲力竭了,我恸哭着,由他撕扯着已然衣衫褴褛的我。

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把压在我身上的他扯到一旁,接着,一块被单呼地一下盖住近乎赤裸的我。是你的女朋友,那个貌美心善的女孩子,她用被单把我紧紧裹住,把我拉进她怀里,双手环抱着我,不停地痛骂她弟弟,向我说着抱歉。

你也进来了。你一把拉起她弟弟,啪的一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随后,你用力推桑着他,使他跌倒了几次。你都把他扯起来,直到把他推出房门口。你砰的一下把房门掩上,开始质问说,有没有毁了别人,有没有。他不吱声。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他吼叫起来,没有,没有!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维护她,我是我姐的弟,你的未来小舅,你竟打我!

接着是砰的一声关门声,他负气走了。

其实,想想当时的情况,任何一个正义的人都会如你那般作出反应的吧。我猜,换做是谁,你也是会帮的。尽管如此,那晚所发生的事情,还是让你在我心中偷偷地扎根了。那时候我常想,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絮,我便会举例子说,你是像兄长那样的存在。

没过几天,你的女朋友便给我找了一份工作。她跟我说了许多鼓劲的话,最后她问我要不要等你回来向你说明情况再走。我淡然一笑说,没必要的,其实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甚至朋友也说不上,彼此有所交集,全因你的仗义而已。

她给我推荐给了一家花卉种植园做小工。她从事花卉批发,园主是她关系颇好的生意伙伴,一个清瘦老头,话不多,总嗯哦地应话,给人冷清的感觉。她悄悄告诉我说,别看园主冰冷冰冷的,心地还是好了,让我安心在那工作,以前的事情也别想太多了。

我嗯了声作回应。以前的事啊,我怎能忘记呢!我那个爱骂人的阿妈,黏我的小男孩,车厢里的无边黑暗,她姐弟给我的爱与憎……还有你,你貌似轻巧地给我施以援手,你常似有若无地在我心头忽闪着。这些我不能忘,不能忘。

相处一段时间后,我果真发现园主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常听到他说的话就是,时下的年轻人对花都喜爱,但叫他们动手亲自把一盆花养好实在不容易。听得多了他的唠叨,我偶尔也会回话,你这是让年轻人提前进入老干部生活啊。反正他也不多说了,只是摇摇头,颇为无可奈何的样子。

期间,园主教了我颇多的养花技巧配土之类的。但他说种花养花贵乎一颗心,心在花草上,就是把它们养死了也无憾。每当我听到他那般言论,总在心内暗笑老人家有点迂腐般的可爱。有时候他还会问我这份工作于我究竟仅仅是一份工作呢还是它已升级为一种爱好。我低头不语,他已了然,叹口气便走掉了。

不知为何,园主随后给了我一盆西杜鹃,让我好好料养。我把它捧回住所,按照他给出的养护技巧好生照顾着,生怕它被我养死了而他老人家又冷不丁地问一声它的状况。

满园花草也算是另一番活色生香。那般情景里,我过得算是惬意的,也许本性就爱悠游自在的生活方式吧。可久了,在花木中劳时,我便会想起我阿妈,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已离开作坊,但我却没如那家人所说的已回家去,她会不会慌神了呢?你的近况如何,真的挺想了解一下。

一段时间后,碰巧你的女朋友来园中办事,她热情地邀请我去你们那坐坐再吃顿饭,我应承下来。

在那个微凉的六月早晨,我去了你住处的那片地区。吃过早餐后,我联系了你,恰好你们都在,我说午间会上你们那坐会,你说好。

过了会,我竟然看到你的未来小舅走了出去。还好还好,没有与他上演冤家路窄的戏码。看到他难免会想起那狼狈而又危急的夜晚,随即你给他那巴掌的声响也清楚地在我心内回荡。许久不见你了,你应该还是那样吧,有个知心人相伴,为生活努力奔忙,幸福又安乐。

中午时分,我敲响你的家门。开门的是你。你对我微笑一下,往里走,我跟在你身后。我很惊讶,你怎么,怎么比以前憔悴那么多,你瘦了,显得背有点驼,头发有点过长了,你踢踏着拖鞋似乎是累了。我有点不敢相信,心中寻思,是什么让你失魂落魄似的。

我坐下,你给我斟上一杯凉白开,也随意地坐下了。我环视屋里一下,没多大变化,但不见你女朋友的身影,不是说好一起坐坐聊会天吗?我把疑问说出来,你淡然地说,她客户有急事一定要她出马搞定。我哦了一下。

你似乎在打起精神跟我聊着我工作的事情。我用比较活跃的思维跟你对话,希望带动你的情绪,可不成功。后来,我沉默下来,静静地坐着。

也许你也发现空气突然的安静,你向我说了些那间作坊的事情。你一拍头,似乎一个激灵似的,问我,你来这后从没跟家人联系过吗?我摇摇头。你腾地站起踱起步来,你神情严肃,边走边说,就算跟家里人有多大矛盾还是得给他们去个电话啊,不是打不开的死结吧?我又一次摇摇头。

你把手机给我,示意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我说回去再打吧,但你仍把手机放在我面前。

我终于拨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终于通了,是小妹的声音。我舒了口气,还好不是阿妈接电话,不然我定会被追问个把小时。我把我的情况简略地跟小妹说了,让她们都放心,我好好的呢。

我如释重负地将手机还给你打算离开,你说还没吃饭呢,不如一起吃个饭再回去。我答应了,因为挺怀念深巷里的煲仔饭。跟你说了它,你说挺好吃的一家店,你也喜欢。

那顿饭吃得安静,我心里觉得舒坦,但你应该在想着一些事情吧。那时我不知所以也没敢问你,也是后来才知道,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已有裂痕。

与你告别后,我独自闲逛着。后来回到园里,园主说既然我休息不如把整个花卉市场都逛逛,看看别家的花草树木开开眼界。我如是做了。

期间,我发现一个颇劲爆的秘密,与你有关,但我不确定你是否对此已有所察觉,我更不知道是否把事情告诉你。我打一个园区经过,并在门口处向里头张望,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我心都快离了:你的女朋友,正和一个男人忘情拥吻!

我一路小跑离开了那园区,边跑边回忆你那副憔悴样子。

之后的某天,你竟来到我工作的园林中。我惊讶于你的到来,你朝我扬着手机,你说我阿妈给你打了好几通又长又语言不通的电话,对我阿妈的通话你虽不能全部锊透,但至少你了解到她对我满满的关怀。

我对阿妈给你的打扰感到抱歉,跟你说了几次对不起,并刺探性地问你有没走漏我那夜是偷搭你货车到来的消息。你说你当然不会透露,都过去的事,不必再重提让我家人又提一次心肝。

整个谈话中,我都有把那个秘密告知于你的冲动,但我努力压制着。我终究没有把它告诉你。离开时,你说我对不起的人不是你,另有其人。

那天晚上,我给家里去了个电话,一个报喜不报忧的电话,谈话中当然不会透露我是如何随你到的陌生城市。我小心地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那次聊天,阿妈应该是开心又安心的。

园主送的西杜鹃被我养得一树盈盈叶片墨绿,它的花期即将到来,我对它更是呵护有加。

那天,园主让我帮忙把几盆盆栽送给另一家园林。到达目的地时,我赫然发现竟是那天遇见你女朋友与他人亲近的园林。咬咬牙,我走进里头,竟发现你的女朋友就闲坐里头,不时吩咐着一旁的工人,一副老板娘的姿态。

她看见我了,从前给与过我的那温暖微笑仍在她脸上,并继续用它来欢迎我。反而是我,如做错事的是我自己一般,竟惴惴不安起来。

把工作上的事情交接完毕,我就想着离开那令人尴尬的情景,她却叫住了我。她带我去到后院一个小亭里,叫我坐下,说让我陪她说会话。她用娴熟的手法泡了茶,我和她默默地喝着茶。

她打破沉默,说她那天似乎看到我朝园内看了,当时她心里是有拥起一阵愧疚。她说毕竟你与她相爱多年了,也可以说是相濡以沫,想起这些,也是千般滋味上心头。

我打断她问她为什么还狠下心离开你。

她优雅地呷了一啖茶,说,是啊,她也想不到她能狠心离开你,驱使她狠心离开的原因也许就是你和她之间的相濡以沫吧,在柴米油盐里谨小慎微地生活,对现在不敢跨越,对未来不敢期盼,她觉得累了。

我说她不如说是变现实了,知道朝前看就是朝钱看。

她淡然一笑,对于我的嘲笑无动于衷。她说,她曾经也和我一样,对眼前的安稳满足且感恩。她感谢遇到你,和你相处的时间里,她的确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会与你关联在一起。后来,她越发喜爱那花花世界,她懂得追求了,她接受一个人可以有物欲。

我和她都沉默了。我和她开始默默喝茶。最后她总结说,所以她就狠心离开你了。

我离开时,她送我至门口。告别时,她对我说,小姑娘,某天,当你发现自己也能狠下心时,你就长大了。我微笑不语,心里念叨着,那我还是不长大吧。

回到园里,我跟园主请假。园主答应,在我临出门时,他突然问起那盆西杜鹃,我说它快到花期了。园主又嚷道,别让它晒太阳,你有把它捧回阴凉通风处吧。我回答说有,朝园主挥挥手,离开园林。

其实,我不记得有没把它放回屋里。但这不是要紧的事,我的心被另外一件事塞了个满当:去见你一面。

十一

我给你打去数个电话,但你一个也没接。我安慰自己说,你一定是在送货的路上。去到你的住所,我按了好几回门铃,没有人搭理。

我在附近徘徊,始终不见你的踪影。夜幕降临时,我决定去你家蹲守。蹲着蹲着,我睡着了,如以前那样心大地睡着了。睡前我还想着,明早吧,你一定就回来了。

天保佑,第二天清早,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人正拉扯我的手。我眼还没睁开就喊道,你回来啦?你又如那次一样说落着我,说我混来混去还是从前的傻样。我不接话,只是嘻嘻傻笑着。

你看起来不算疲惫,还蛮精神抖擞的。你话似乎特别多,是许久没人跟你聊家常了还是你在掩饰着什么呢。你让我坐下,给我拿来一杯凉白开后你便摊坐下来。

很累吧,我问你。你说是,开一晚的车能不累吗?你开始说你送货的事情,说我阿妈还又给你打过一两回电话,都是拜托你多关照我。又说途经那家作坊时发现它结业了,明明整个夏天你都有给它送货啊,怎么一两个月的时间,它就关门了。我说不一定是关门,也许它遇到新商机,只是重启它的轨迹而已。

你应了声,对啊,对啊,它都有了新转机,何况她呢。

我知道你说的她是谁。于是,我跟你挑明说,我看到她两次了。你毫不惊讶地哦了一声,似乎你对她的事情毫不在意。

我问你说,你怎么不试着挽回呢?

你说,不必了,不必白费劲。你说你知道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如果她选择做某件事情,那这件事必定是她深思熟虑过的,你尊重她的选择。

我点点头,看了一圈你的房子,问你是否有其他人合住,你摇摇头。我说我想搬过来住。没听我说缘由,你便摆手兼摇头,说不方便,一是离我上班的地方远,二是你习惯一个人住了,自由。

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事情,你说她有二心没多久你就知道了,她做批发你做运输彼此间的熟人还是很多的,没一会就传到你耳里了。

难怪你那会如此憔悴。

随后,你让我赶紧回去上班,你也打算补眠了。我不想离开,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因为我也需要补眠。睡醒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张被子,难怪睡梦里都是温暖的。

十一

回来上班时,园主又次问我西杜鹃的事情,我含糊其辞,因为它被晒得无精打采了。园主是精明的,一看我的神色就猜到了,哼一声,扬长而去,最后却不忘叮嘱我一定要把它抱回它该待的地方。

后来,我一直都细细呵护着西杜鹃。有时候会傻想着你就是那盆西杜鹃,虽然经历了伤害,但如果有一个人给你细心的照料,你会复原得很好的。

那,这个人是谁。除去前任,也许谁都可以。所以,我也可以。

我去你那的次数越来越多,连园主都笑话我是否泊到了好码头。那个心思,随之也越发地暴露在你眼前,嗯,那时候我没有一点少女该有的矜持。

我毫不矜持地暴露着我的心思,为什么你选择视而不见?为此,我苦恼了一段时间。虽然我已毫无矜持,但我仍然不敢向你讨个明白说法,因为害怕被你亲口拒绝呀,那就单恋着你吧。真不知道这单恋有没有尽头。

对我的明示,你始终没有给出明确暗示,最后我选择将那段情事不了了之。我似乎没多大伤感就接受了由我单方面停止的爱恋,我也开始感受到身边男士对我的关注,慢慢的,我学会了用对比法去挑选他们。园主也早不会给我谆谆告诫,他相信我已经学会准确地判断社会上纷繁的人事。

因为,我长大了,正如她从前说的那样,我也是会长大的。

长大了,成熟了,知道世间多的是不能为之事,所以,我把你写成一篇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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