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蝼蚁,却美若苍穹

【文字家园】

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种钟爱。或是醉心于那亘古不变,庄严肃穆的山河。或是钟情于广袤无垠,宁静深邃的海洋。更或是沉醉于美酒,如诗仙一般“会须一饮三百杯”,亦或是醉心于梅花,如林逋一般,以梅为妻。

我们说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因缘,只是那一刻心底有一种汹涌在澎湃,然后带给我们一种最无法抑制的心动。

而我,喜欢星空。

我曾经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从车水马龙到人迹罕至,从市井樊笼到寂静深山,只为了那次与星星的约会。

那夜星空

那夜,我见到了久违的星空。远山下的点点微光,将群山的轮廓勾勒在夜幕之中。我站着山顶的露台上,对面的群山连绵不绝,群山间是深邃的湖泊。极目远阔,璀璨的繁星,莹若明灭。

我该是有多久没有看见这样的星空了。并不是我没有那份闲情去遥望夜空,而是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似乎再也寻不见。

十七岁那年的星空,应该比这更璀璨。记得那年,我读高中,学校组织我们到农家去体验生活。我住的人家里有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妹妹。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她们的笑容中说不出来的纯朴,那样的微笑,总是让我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温暖。

吃饭的时候,她们会把腌好的咸鸭蛋对半切开,然后总是叮嘱我,光吃蛋黄就可以了。那样的话,好像也只有我妈妈对我说过。

记得那时,房前也是一片群山,晚上我便和小妹一起坐在屋前看星星。农家外面没有城市的灯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在黑暗中待的时间越长,星星会变多,变亮。我们有时并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这星空。

我在想,会不会在那遥远而神圣的星体里,也有一个这样远离烦恼和喧嚣的地方,也有一个如我一样的生命。我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我。他们是我眼中的美好,我也是他们眼中的美好。他们在他们的世界,我在我的世界。

也许,造物主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所有的星体都设计的如此精细,毫无偏颇。我不再是孤立于满天繁星之外的独立个体,而我也是这耿耿星河中的一员。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美妙的时刻,此刻,那句“我来自星辰”,也似乎从诗和远方变成了现实。而我有时侧目,看见妹妹的眼睛里,闪着如同星星一般的光。

时光荏苒,星辰依旧。

那晚,夏夜山风微凉。它带着树木和湖泊特有的气息,吹动我的发丝,轻摆着我的衣裙。白天如蓝宝石般清澈的湖面,也渐渐的沉入夜幕。我想,此刻的湖面上,一定落满了天上的繁星,在水波中,轻荡着它们的幽梦。

那个曾经吟出“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唐公子,是不是也曾在这样一个夜晚,陶醉在这星光银河之中。不知是他醉了这一船清梦,还是这满目星河醉了他。

时光真是如此的奇幻,我在那个远离现代文明的深山里,竟也深思游走般遇到了千年前洞庭湖畔的唐公子。只是我还是没有他那般惬意,未入星河。

时间就像是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般慢吞吞地流逝。而我们眼中的星,早已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那也许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样子。

此刻你可以想象,你眼里的光在星际中穿越,你再一次融入到这茫茫宇宙中。你用光的速度,将所有的浊世尘俗抛却在后。此刻,你将奔赴眼中的星辰大海。

他们说,哲学是从仰望苍穹开始的。我其实不太喜欢哲学这个词,好像会是一个特别深奥的理论。西方的哲学叫爱的智慧,相比之下,我觉得这个也许更贴近我的理解。

我更觉得它像是我们对生命的一种探究,一种对万事万物的觉醒。那不应该是一门学科,而是一种本能。

其实,倘若一个人想明白了人生的道理,拥有更多的爱和智慧,那么这正是我们想拥有的幸福。

康德老人曾经说,世上有两样东西使人敬畏。一个是头上的星空,一个是心中的道德准则。而在我看来,他们似乎是一样的。

巍巍群山,亘古不变,涛涛江水,源远流长,耿耿星河,繁星有灿。它们的存在更像是一个时间和空间的参考系,能把我们的眼界和心胸无限地扩大。

当你仰望星空时,人世间的区区磨难,在宇宙中不值一提,你可以拥有一种俯瞰的价值,你将获得一个超越性的视角。

地球曾经有过一张照片,那是在目前为止,距离地球最远的地方拍摄的。在漆黑的背景中只有几个像素大小暗淡的蓝点,而这就是地球。

这张照片需要远离地球的旅行者号,需要依靠遥远的无线电传输,一个像素一个像素的切换,而全部完成需要六个月时间,并且中间任何一个步骤出现问题,都会让飞船探测器失去联系。

而这么巨大的代价,依然被科学家萨根坚持下来,给我们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影像。而更珍贵之处在于,他保留下了来自遥远宇宙的一种领悟和信仰。

他说:

就是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在这个小点上,每个你爱的人、每个你认识的人、每个你曾经听过的人,以及每个曾经存在的人,都在那里过完一生——一颗悬浮在阳光下的微尘。

微尘。微尘?

我清晰地记得,那夜,一片树叶,飞舞着落在我身上。我拾起它,我看见它清晰的纹路,光亮的表皮,如此的生机勃勃。我不禁想,在宇宙中,我们真的生如蝼蚁吗?

有人问牛顿,你究竟伟大在哪里?牛顿回答,不好说,但我发现了天上的天体和地上的马车、苹果居然遵循同一套方程。

万物均衡,无有偏颇。

想起一句特别动人的话,每当你觉得你是一个无名之辈,无足轻重时,每当你觉得未来黯淡无光,你记得有七千亿亿亿个原子,只为你一个人而活。

是的,只为你一个人而活。

那璀璨的繁星,是我们目之所及的最大粒子。那微小的原子,是我们心中所及的最小粒子。我在想,如果我们能神奇般地进入到粒子的空间,那么我们将会看到,电子围绕着原子核运动会同行星围绕着恒星运动,一般辉煌。

我们在感叹宇宙空间的无垠浩渺时,也许不知道去掉身体所有微观粒子间的空隙,我们实实在在的身体,会小到看不见。

我们也许便是那七千亿亿亿个原子的宇宙,而我们也可能是这个宇宙七千亿亿亿个中的一个原子。宏微至及处,苍穹一体。

于是,再看那遥远的星空,便也无谓大小。我们就是我们,我们感知自己的渺小,会心怀着敬意去仰望苍穹,但我们不会因为渺小而妄自菲薄。每一个来到天地间的生命都值得我们尊重,都有他们要完成的使命。

所以,我们生如蝼蚁,我们却也美若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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