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边塞的风会侵占所有,沙随着百万的匕首刮层硬硬的脸壳,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恶鬼,大碗吃喝着少有的酒肉,一筷子挑尽碗底再持起桌边的刀剑去抢去杀。黄漠遍地少有活物,但多的是人的血肉,割一刀喷出的是腥甜,篝火上便是吃食。眼中存于最多的是黑夜,黑发黑巾黑色的布靴,唯一发白的是漠中的骸骨和刀剑的反光。他们信仰胸腔里的残心,头别在腰上说话却高入天空,迷乱是钱食钱食,贱的是人命,难活。
十三·
十三是乞儿,独臂的乞儿,他庆幸自己一条胳膊就换到了性命,可憎恶的是现在的羸弱,像匹失去利爪的凶狼。没有人可以叫住十三,他不应,只是一只复仇圈养的野兽,冰冷似雪,惨白的皮肤下是爆起的青筋,不顾一切便会炸成血肉。
当那剑径直的向十三斩下来时,他还忘不了前刻的欢欣,忘不了白雪中的火红灯笼和身上崭新衣角的银铃。他只能被人推开,仓促的把头颅换作肩膀,撕心的痛让他模糊瘫软,倒下叮铃,映着炸撩的火光和逐渐漆黑的家人。一切就像熟睡之后的噩梦,十三没有醒来独自留在了其中,脚下弥漫着那片血腥灿烂的海,红花昂然,也许是自己的血,也许是别人。十三没有哭,不去管麻木的肩头而去用努力拖着那些熟悉的尸体,指甲掐破衣服伸进肉里,却还是一动不动,最后燃起了十三点燃的火,呼啸狰狞,搭着手远远离去,他没了一切。
小店·
镇上是低矮的屋子由风穿堂,中间的大道被沙土扩的十分厚实,奔驰的马蹄也印不下痕来,如果哪两位动了口角拔刀相顾,斩断的是沙愈合的也便是沙,最后静默默的埋下败阵的尸首。街上最红火的是供食的饭馆,由一扇黑青木门阻挡风沙,一位伙计拿着白巾招呼客人,叫声里面请就单手移开木门偏身让进去。任何的豪客在这都不起作用,后堂墙上挂着的鬼头刀便是塞北第一,还有红鞘的剑与花头的枪,全部是响当当的有人认得。店铺的掌柜是个书生,白面青头,一环玉坠的腰带,大多时候打着算盘直响扣些小利,倘若店中有人让他不如意了,就一掌推向门板摔的脑浆并列连着滚到街上,再由伙计踢开尸首用桶水泼去血迹把门板还回来,店中无人理会,照例吃着几盘不甚美味的饭食,害怕触这个霉头,知道书生伙计厉害还得加个膀大腰圆的厨子,他们这群表面脓包惹不起。
十三却把这儿当作生活,冷默默的走进去,肩头会碰到门口伙计袒露的胸口也不管不顾,他只知道这里有吃食。伙计会照例为他撑开门板,十三只会望到屋里桌上,有剩下的食物便用剩下的那只手抓起啃食,吃完后又冷默默的走出去,书生依旧敲着算盘,他不动便也没人去管。
老人·
风突然很大,卷的沙重的如黑色,那匹瘦马就是从那天的落日中走来,背后跟着狂风。马实在是太瘦了,由骨架上去蒙一层皮肉,它走的极慢,慢的前蹄踏着泥沙后蹄垫着风疾,口里衔着枝枯草,响鼻高歌。马背上驼着一位迟暮的老人,白发白胡,白衣白雪,倒拎着根粗皮的木棍,又挑着个黄皮的葫芦。老人与马都太老了,好像画中走出的躯壳,再行一步都会倒下被留在风沙里。
小店出奇的没有客人,十三蹲在窗下避风,厨子坐在身后的桌上,手边扎着把明晃晃的剔肉刀,书生还在打算不完的财,伙计端正着,木板被他覆在了门上。店中被完全遮住了光,黑暗中只响着算盘,连风声都无处停留。
老人走进了店,把马留在了外面,当十三看到时脖子上已经被架上了刀,厨子紧紧扼着脖子,无处逃脱,十三也没有动。店中多了光,木板被老人打入风中。
“放了那孩子。”伙计挪到了老人身后。
“知道你会来,东西呢?”书生声音阴柔,手中算盘没见了踪影。
不该杀人;有何不该,怪就怪他与你有所关联;无法无法。
十三看到书生老板出剑,是他那条腰间的玉带,似一条毒蛇剌向老人也剌向风中,伙计和厨子死了,额头上赫然是青幽的算盘珠子…………
江湖·
“你向往江湖吗?”
“我要报仇!”
“那你觉得什么是江湖。”
“仇人,与杀掉仇人的那把剑便是江湖。”
老人没有给十三一把剑,而是交给他了那匹瘦马,十三用一只手牵着离开了小镇,带着马背上的老人走进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