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要去逃脱,拼了命地要挣脱生活的枷锁,决然地奔向未知的总会给我以解脱的远方,并在这逃避的途中,衍生出新的希望与幻想。于是在旅行的幻想中麻醉着自己,又在幻想中萌生出新的渴望。苟且的生活早已让我面目全非,你要问我幸福吗?我似乎应该幸福,可是快乐又偏不随之而来。谁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过最终依然是活成当初厌倦的市侩的样子罢了。洒脱吗?我觉得自己是,僧推月下门的我,除了闭门羹享用的多,也仅有拣尽的寒枝。寂寞沙洲冷,凌寒独自开,自己终究还是在乎别人的论调,于此便不免有些西坡效颦。也无风雨也无晴,由此观之,我之此尚远。
理想总是存乎诗中,这就似直通大地的深泉,只有无穷力量的大地慷慨的滋养,欢泉才能时时汩出新的清澈的泉水,冲掉恶泉的污渍,让清流重回大地,给予不一样的人远行的渴望。这半年一来,生活多是不如意,似乎大家都这样。唯独我孤寂心中的压抑无处宣泄,于是拼了法子,找出理由,带着麦儿径直踏上西去的列车。
身在车上,嘴里却还不停地在默默念叨着:“五月不可触……八月蝴蝶来”。再不出发,蝴蝶也要别我而去了,于是背上行囊,带着一本《徐霞客游记》,两幅旅游地图,间或一罐崂山绿茶,简单的日用品,遂成行了。我倒是要去带着麦儿印证一下什么是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什么是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旅行给人的感觉真好!
别管世俗纷扰,在晨曦中上车,在晨风中清醒,尽管因为担心误点而昨晚并未休憩完整,可是当列车驶出西安,全身竟是久违的轻松,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脚下再没有牵扯的绳索,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在自己的天空里游目骋怀――纵然这随心游骋也只是短暂的躲避,但它此刻确是我唯一聊以自慰的途径了。
至于缘何想去西域,倒是因为近些年看了《敦煌》、《天山脚下》、《河西走廊》诸如此类的记录片,当以往数年熟读积累的塞外诗篇浮现出脑海,不禁去想把这些遥远而又真实的风光独揽怀中。遥不可及在今天看来是不存在的,诗和远方等着我去发现,让我去见识领略大漠这些美好的事物。当然要带着我的儿子,他总是让我欢喜让我忧,想着这些诗经名句上的塞外风光可以熏陶心灵,又有那些是放不下的牵挂呢。
列车迅速驶出关中,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西府,远处黛色的秦岭沉稳地镇守着三秦大地,巍峨挺拔,威武严肃,似乎是大汉钦封的骠骑大将军,一路护送我至小陇山。终于到麦积窟了,浮想当年陪同少帅到此一游,弹指间,十年出去了。
西府和陇南一带,地形多土塬,植被稀疏,黄土裸石,历历在目,河床多少流,水情浑浊,盖因土质原因。再往兰州方向行走,外景大抵如此,加之隧道逐渐增加,仿佛在黑夜行车,风景也看不见了。于是捧出《徐霞客游记》,又复读了《湘江遇盗日记》。其中一段颇为有趣,其文曰:“余念遇难辄返,觅资重来,妻孥必无放行之理,不欲变余去志,仍求祥甫曲济。祥甫唯唯。”我读到此处,不禁失声笑出声来,徐霞客也是惧怕内人,可爱至极。由此观之,纵使我也惧内,又何惧乡党所笑,夫前辈有先矣。
再一抬头,呼啸的列车已然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驰。同这静默的草原相比,格外晃眼,列车就像移动的河流,在追随天际的云团,却怎么也追赶不尽。窗外的油菜花齐刷刷的黄亮,像列兵待整的卫队,等待我的检阅。对面的雪山清晰可见,即使仲夏的白云也无法与她争辉――不过这“辉”确是皎洁冷艳的白。翻出地图仔细一看,原来就是海拔四千八百米的冷龙岭,太阳透过云朵,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影下棉花般的花儿,大的不着边际,小的如同棉被,一路开着,一路香溢着河西走廊,嘉峪关就在不远的前方吧……
山丹军马场的围猎中,豢养着矫健的马匹。即使在列车内部,也可以看见那油亮毛色。这毛色的油亮中透着自由,映着天地的灵气,看了让人满心欢喜,如果可以跨上去,在祁连山下奔驰一番,想象一下,在不远的酒泉,在千年以前的霍去病的冲锋陷阵中,多少故事就发生在这干涩浩淼的河西走廊中。勇士,叛徒,和亲,杀戮,胸脯,马背,弓箭,鲜血,将军,皇恩,所有轮回的生命都在这里得到宽恕,所有生命在这里都得到重生。唯有大地的宽容,荡涤一切的时间,没有谁可以永生,除了不舍昼夜逝者如斯的岁月。封狼居胥,元嘉草草,归根结底的还是人类的互戕。不管是武皇开边意未已,还是西出阳关无故人,终是难逃一劫。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呜呼哀哉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生活的意义又是什么?我们谁又能活的明白透彻呢。
我要在祁连山脚下融化的雪水里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