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饭，听风和淙淙识趣的回房休息了，独留公孙诡和徐婉在繁星笼罩的庭院小酌。

  沉默，还是沉默。徐婉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偷瞄公孙诡了，这家伙还真是沉得住气，她不开口，他也不开口。

  终于还是没忍住，将酒杯敦在桌上道：“咳咳，我说小轨，你不会打算这样跟我大眼而对小眼儿的坐一晚上吧？”

  公孙诡闻言依旧笑笑，淡定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你既然记得我的名字，可还记得什么？”

  徐婉抿唇想了想道：“其实我也并不算是记得你，只是在梦中偶尔会见到你和一个极美的女子，你叫她凤鸾，你们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斗嘴练剑。直到傍晚在天食居见到你，我才真正确认那一切不是梦，而是我记忆的一部分。对你么......说不清什么感觉，反正就是很亲切。”说完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

  也是这个笑容，让公孙诡不禁将眼前这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女孩瞬间与他心里的那个她重叠起来。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欣喜说：“凤鸾，我真的很开心，在你的梦里有我，而不是其他人。”眼里渐渐泛起潮湿：“这次我们分别的太久了，我很怕，怕我找不到你了，怕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眼见着男人眸光闪烁，着实惊着了徐婉，慌张的摆着手说：“别别别，你可别哭啊！好歹也是被盘龙第一剑派掌门称作前辈的人，这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见他被自己逗笑，又道：“小轨，跟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 我想听。”

  公孙诡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起身，背对着徐婉，望向点点繁星，思忖良久这才娓娓道来。

  “那还是从千年前讲起吧，我降生在南方空间的尚羽国，父母早早的离世，只留我独自一人到处流浪。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意外的在国都遇到了名叫荭舒的你，那时的你剑术造诣卓绝，正与尚羽国的一位贵公子相恋。收留我不久后，你开始教导我剑术和修炼，慢慢的，我成了你的得力助手。那时的你爱惨了那贵公子，宁可放下尊严，嫁他为妾。也是为了帮他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们一起建立了最早的玄机道。可是多年后，那个男人终于如愿成为了尚羽国最不可一视的王者，而你却没能成为他的后，甚至被他那些女人陷害，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你的心伤了个彻底。”

  说到此处，徐婉明显感觉到公孙诡的背脊都变得僵硬起来，声音也越发的低沉，却又不忍打断他，静静听他继续说：“终于有一天你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我疯了一样闯进皇城，杀了那男人，开始到处找你。直到三十多年后，我在一片死亡之地发现了失忆又变回少女模样的你，这才终于将你和天剑灵凤鸾那个古老的传说联系起来。”

  “玄机道？天哪，你说玄机道是你和我......”徐婉终于找到一个节点，实在忍不住问道。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这个消息太过让她震惊了。玄机道啊！这世上只要会喘气的人，大概都知道这个组织吧？古老神秘，据说能掌握天地玄机，甚至能让人不老不死。整个组织关系错综负责，是整个紫玄灵界神一般的存在啊！还有，公孙诡刚刚说他为了自己杀了当时的尚羽国的王啊！？就是这样，还能将玄机道发展至今，其坎坷可见一斑。

  公孙诡甚至没有回头，就能看到徐婉的表情一样，苦笑道：“你这性情还真是一点儿没变，每次你失忆跟你说第一个百年的事情，你都是这个反应，所以我是实在不想来来回回给你讲这些说了无数遍的往事啊。诶，连点儿意外的惊喜都没有。”

  徐婉赶忙捂住嘴，闷声说：“你说你说，我不打断你。”

  公孙诡转回身，饮尽一口酒坐下，继续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在悄无声息壮大玄机道的同时，开始查找有关天剑灵的一切信息。”说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徐婉严肃道：“传说天剑灵凤鸾因为私自到地界游玩，喜欢上一个地界的普通人，为了与那短命的男人在一起，甚至对自己下了千年情劫。然而这一行为本就违反了天地法则，也使得这千年情劫变得更加可怕。原本天剑灵只要经历每个百年不断寻找那个普通人的转世，让他爱上自己就可以幸福终老的结局，变成了要被他伤害至极，直到失忆。然后再去寻找那个男人，再相爱，再被伤害到体无完肤，周而复始的沉浸在这个诅咒里。”

  徐婉皱眉听着，想了想问：“那你呢？每次我消失了，你就来找我？然后陪我经历这些？”

  公孙诡第一次没有笑，皱起眉头，牢牢握住徐婉搭在桌上的手：“是！因为玄机道的缘故，我得以保持现在的样子，不老不死。也因此，我能带着每个百年的记忆不断的寻找你。有时候我能很快找到你，有时候找到你时你已经与那人在一起。这几百年来，我们的足迹踏遍五国，无论你在哪里，我总是陪在你身边。我尝试过各种方法，凤鸾，我尝试各种方法想打破这情劫！我不想你再经历那些事情，不想你伤心、流泪、心痛！可恶却没能做到！”说着连唇色都因为情绪的波动变得苍白，那眼中的隐忍和无可奈何，让徐婉也不由心疼。

  徐婉缓缓抽出被他握得发疼的手，拭去男人眼角的泪水，笑笑道：“小轨，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哭鼻子，真丢人。”

  见对方依然情绪激荡，徐婉平静道：“小轨，我知道这么多年你看着我痛苦，一定更难过。可是我们也一定开心快乐过的，对吧？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甜酸苦辣五味杂陈，又有几个人能一帆风顺的度过一生呢？如果有，那样的人生也太过无趣了些。而你我只是背负了太多过往，所以显得更加沉重些罢了。”

  公孙诡皱眉低下头，眼泪还是忍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徐婉捧起他的脸，面对这张一直笑着的脸，变得如此悲怆，张了张嘴说：“小轨，我好高兴，今天我们又见到了，这个百年我们快快乐乐的过，好不好？”抬起袖子胡乱的擦掉那些泪水继续说：“你不是问我要不要开灵？我决定了，不开灵！如果记忆自己回来，我也坦然接受，如果记忆不回来，我们就每天开开心心的，好不好？答应我！”

  公孙诡咬牙止住泪水，用力的点点头，将徐婉狠狠抱入怀中，沙哑着嗓音说：“好！我答应你，可是你不能赶我走，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不要再突然消失了。”

  徐婉轻轻拍拍男人的背，拉开两人的距离俏皮道：“小轨，其实失忆挺好的，我听你讲第一个百年的情劫，就像听故事一样。那是我不曾参与和感受的百年，所以现在的我就是徐婉，不是什么凤鸾，你说是不是？”

  公孙诡笑着点点头，心里却苦涩的想：无论你是徐婉还是凤鸾，你是天剑灵的身份却是谁都无法改变的，那么你终将要面对属于你的命运吧，这是千年情劫的最后一个百年了，结果会是如何，谁又能左右呢？看来还是要花精力寻找凤鸾剑体，也许灵剑合一能有意外收获。

  两人又东拉西扯的聊了徐婉这两年的生活，算是相谈甚欢的告别各自回房去了。

  郁满堂面色如水的步出藏身处，正要离开，却被一道身影拦在身前。

  “来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的，不像郁掌门的风格啊。”

  郁满堂笑笑行礼：“让前辈见笑了，晚辈只是不想打扰前辈和婉婉叙旧而已。”这人身法好厉害，自己隐匿了身形气息还是被发现了。

  公孙诡挑眉不客气道：“打扰谈不上，既然不想打扰就该早早离开，而不是听墙角吧？若不是看着婉婉的面子上，你恐怕也没机会偷听。”

  “看来前辈也无意避讳，看来是晚辈小人之心了。”郁满堂依旧客气道。

  公孙诡走近两步，拉近两人的距离道：“我知道郁掌门为婉婉好，可是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该让她跟我离开，而不是悄无声息的将她拉进你所在的暴风雨里，你说对吧？”

  郁满堂终于明白这位的意思了，放任他偷听，表明对徐婉的强势保护，好让他放人！

  “看来前辈知道的不少。”郁满堂沉声道：“不过目前还不至于波及徐婉，前辈大可放心，我心里自有打算。”

  公孙诡闻言略微有些不悦道：“我和婉婉最多待到丧事结束，我也要提醒你，如果苍王把目标对准你，势必会将徐婉也纳入目标范围！我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不是我小瞧你，现在的半月卝勉强能将你自己藏起来就不错了，还没有能力保护更多的人。而且我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你也不希望她变成苍王手中的刀吧？”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说：“无论对你还是徐婉，现在都不是她呆在丈剑门的好时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郁满堂的眼角都在抽搐，看着眼前的人没来由一阵发冷。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足不出户却将所有人的一切了如指掌，没错，现状也确如他所说，咽了一口唾液，稳下心神行礼道：“前辈说的是，晚辈只有一个要求，还望前辈成全。”

  公孙诡冷哼道：“我会不定期告诉你，她的近况，你大可安心，这世上还没人能在我手下伤她。”

  “那婉婉就拜托前辈了。”郁满堂咬牙道。

  公孙诡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说：“这次离开，我还要带走芷蓝剑，这也是为你好，那个封灵阵维持不了多久，到时候你们根本无法控制局面。”

  郁满堂想想道：“此事还请前辈容我考虑考虑，您走之前给您答复。”

  “好！”

  声音刚落，郁满堂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眸光一缩，瞬间又欣慰的笑笑，离开了玉兰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