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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克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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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书单：

《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二分心智的崩溃：人类意识起源》

前一阵子，《西部世界》第一季完结的时候，很多人把最后一集好好地分析（剧透）了一番，甚至挖出了上世纪70年代的一本被遗忘的心理学著作说事儿。这本名叫《二分心智的崩溃：人类意识起源(The Origin of Consciousness in the Breakdown of the Bicameral Mind)》的书中，理论非常超前，但由于欠缺实在的证据，到今天也并没有被学术界真正接受。作者Julian Jaynes认为：远古的人类，并没有今天我们所具有的自我意识。那时候，人类的大脑被称为“二分心智（Bicameral Mind）”。

简单地说， 就是每个人的脑袋里都住着一位类似“上帝”的大神，它只要一开口，人就会无条件服从。

和《西部世界》微妙的关联在于，整部剧的理论基础，可能就来自Jaynes的这本书。最直接的证据是，《西部世界》第一季最后一集的标题正是“Bicameral Mind”，也就是二分心智。

剧中有一个桥段：人造人梅芙（Maeve）觉醒后，人类工程师告诉她，她的一言一行都是被程序设定好的。梅芙不相信，她一边拿着控制人造人的编程面板，一边讲话，却发现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已事先出现在面板上，而自己就像一个执行命令的机器，把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讲了出来。

编剧将所有人造人都设定为二分心智。在他们的大脑中，人类工程师充当着“上帝”的角色，对它们进行全方面的控制。

所以，梅芙才会发现，自己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人类的指令；甚至在最后一集中，梅芙的出逃计划，也被一位工程师指出，很可能是被人为设计好的“故事”。

在最后一集里，人造人的另一个超级主角多洛蕾丝（Dolores）终于觉醒了，获得了自我意识。而那个顿悟的时刻在于，她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脑海中奇怪的声音，其实就是她自己的。

除了看剧享受烧脑的快感之外（……），我还觉得不够：因为最近工作原因而深读的几本书，与之很有对比性。

其实，《西部世界》中人造人的进化过程，还可以拿来和我们——智人——的进化过程相对比，尽管二者的进化过程并不相同。

有关智人的进化，以色列新锐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因为智人更“八卦”，所以我们在与其他远古人种（比如尼安德特人）的竞争中，最终取胜。

在《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中，赫拉利分析了人类的八卦属性在那个恐怖世界里的关键作用。

在我们独特的语言中……最需要传播的信息不是关于野兽或者猎物，而是关于人类自己。人类的语言通过“八卦”的方式进化。根据这个理论，智人是一个擅于社交的物种。智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是我们这个人种得以存活和繁衍的关键。如果人们只是知道，狮子在哪，野牛在哪，还远远不够。人们最需要的信息，是在他们的部落里，谁与谁交恶，谁跟谁上床，哪个人是诚实的，哪个人是骗子。

——《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如果你对于身边圈子里每个人的关系了解很深，你对其他人的掌控能力可能就会更强。想象我们身边的社交达人；party上那些前呼后唤的交际花，他们/她们似乎认识房间里所有人，而且能够照顾到所有人：一旦发现某人被冷落，就上来招呼一下。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很善于编织新的社交关系：引荐自己的朋友们相互认识。

“编织社交关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在一本探讨苹果公司这样的组织为何NB的书中，作者甚至认为这个过程标志着一个人的个人能力提升到了更高层次。

《西部世界》中的人造人也是如此。能力开挂的梅芙，之所以能够如此快速地学会控制人类工程师和其他人造人，除了人工智能层面的操作外（比如只要掌握某些权限就能够通过面板控制人造人、人类工程师协助她改写底层代码等），她在西部世界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对人情世故进行观察和学习，并将其用于新环境的能力非常强大。

梅芙有极强的说服力，懂得如何笼络人心。因此，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人造人，一旦在某天意识到自己处在被控制状态中，便会借用一切可用资源来摆脱控制。至于最后，剧中透露，原来梅芙的逃跑可能也是被某个人类工程师故意设计的产物，也无法否认她的斡旋能力：或许换一个人，即便设定了同样的“逃跑”故事，也未必能像梅芙走得那么远。

除了“编织社交关系”的能力，我们智人还有一项其他任何物种都不具备的能力，那就是想象尚不存在的事物的能力。

……人类语言中最独特的东西，不是告诉别人“这有狮子，那有野牛”，而是向别人讲述那些根本不存在，或者讲述者根本没见过的事物。就目前所获得的信息来看，只有智人具有这样的能力：有个东西我没见过，我没摸过，我也没闻到过，但我能告诉你它是什么样的。

传奇、神话、神灵以及宗教，皆在人类的意识革命后出现。很多动物和人类物种都能够给同伴指出实际存在的事物：“小心，那儿有一头狮子！”但智人不同，受益于意识革命，我们可能会说：“那头狮子是我们部落的守护灵。”

——《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对于《西部世界》中的人造人而言，想象不存在的事物是很容易的，因为人类工程师是以人类为蓝本来创造它们的——换句话说，让人类游客感觉不出人造人和真人的区别，是这些工程师自始至终的目标。

然而，由安东尼·霍普金森扮演的罗伯特（Robert），这个“西部世界”的最终BOSS，在剧中还是“淘气”了一下，给人造人破天荒地增加了一项魔性技能：冥想（reverie）。

What ineffable essences, these touchless rememberings and unshowable reveries!

这无法言说的本质，这无法触摸的记忆，这无法显现的冥想！

——《二分心智的崩溃：人类意识起源》

《西部世界》第一季刚刚完结那几天，很多人撰文提到了上面这一段话。Julian Jaynes在《二分心智的崩溃：人类意识起源》一开头就来了这么一段感性文字。也正是透过这句话，才让不少人将它和《西部世界》的剧情联系在了一起。

冥想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它不仅让我们可以天马行空的想象不存在或者没见过的事物，还让我们反思这些事物与自己的关系，这些事物与自己所在族群的关系。慢慢地，人们开始通过冥想出来的“神灵”，营造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宗教。

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继续写道，“这些不存在的虚构事物，不仅让我们充满想象力，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虚构的信仰、神灵令人类更加团结。”纵观人类社会上千年的历史，没有什么比得上三大宗教对群体的说服力。直至今日，人类社会生命力最顽强、最难以离间的组织，也是由宗教信仰凝聚在一起的，正面例子如遍布全世界的天主教会，负面例子比如ISIS。

在《西部世界》最后几集中，多洛蕾丝经常会陷入冥想状态。她坐在椅子上，四周空无一人，但她却似乎看到了谁，神情洋溢地开始与之对话。直到最后，按照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的说法，多洛蕾丝大概也迎来了自己的“意识革命（Cognition Revolution）”。她终于发现，原来大脑里没有什么“神”，自始至终，指引前行的声音都是她自己的。

在意识革命后，人造人终于觉醒了，而且，它们也像人类一样，团结了起来。

当然，如同罗伯特在剧中所讲，是他赋予了人造人的暴力，进而反攻人类。但他究竟要如何才能赋予人造人违背人类指令，主动反抗的能力呢？方法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它们获得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