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遇见既荣幸。第九章。一看就是坏孩子。
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接受接受心理疏导,对方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从来不以医生自居,在了解过我的情况后,被认定是情感障碍,对特殊身份的人或名称会产生抗拒,自幼缺少父爱的我,需要年长男性循序渐进的关爱。他跟我讲许多关于父子亲情的典故或者是童话,会在我去之前就准备好糖果。我从开始抗拒与他谈话,到后来的期盼与他见面,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有如此魔力,让我每个周三周五的下午就焦急期盼放学的铃声响起。
“唐叔叔好。我又来了。”
我习惯性的将书包放在沙发上,柔软的灰色沙发容易让人沦陷,他的声音如溪流在缓慢的流淌我的周身,音响里伴着微弱的音乐,有时是钢琴有时是小提琴。那一日他放着《卡农》,我问他这首曲子的名字,他问我喜欢吗。我点头示意,他将磁带送给我,说晚上临睡前可以听。
自此后我枕头边多了一个随身听,我总是躺在床上塞着耳机伴着台灯橘黄的微光在音乐中沉沉睡去。有时朦胧中我能感受到一个男子的手抚摸过我的额头为我将耳机摘下来,我能闻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微微酒气。轻轻将门关上,然后在卫生间小声的洗漱。他的温和足以让我为之感动。但是那两字始终难以出口。好像全家所有人都在等待我迈出一步,张开怀抱与他们相拥。
夏天的热浪在六月席卷而来,姐姐带着我去市雪糕厂批发雪糕,家里的冰箱成了我们姐弟的专属,塞满整整一冰箱的雪糕跟饮料。我们穿着拖鞋一上午往返三五趟,雪糕厂看门的老大爷都认识了我们。记忆里的夏天我们姐弟是跟这个雪糕厂亲密无间的。几乎附近家里有孩子的,都会来这里批发雪糕,五根雪糕就是批发价很便宜,我们姐弟的零花钱几乎都用在了这上面。一进厂左拐就是对外开放的批发冷库,里面琳琅满目,大多都是几毛钱一根,好一点的也不过两三块钱。还有塑料包的饮料,十二瓶一包。买的多了就跟看门老大爷借一辆木板拖车拉回家,完事再给人家送回来。我们疯狂到一天吃好几根,当饭吃一样的挥霍着。反正家里大人不在,爷爷奶奶只有晚饭的时候才来给我们做饭,午饭我们姐弟就去离家不远的市场解决,这里原来就是市政为了方便附近工厂家属买菜,建立的一个便民市场,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尽管现在已经没了工厂,但是却依旧红火。我们喜欢这里的凉皮,馄饨,包子,馅饼,还有现做的蛋糕。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小吃的诱人香味,烤鸡腿三块钱一根,我们啃着走回家,手里还拎着一袋子水果零食。几乎天天如此。半放养式的生活叫我们乐不可支,从来不午睡的我们会到学校旁边的游戏机厅打发时间,一块钱够我们玩一个小时,掐着上学的点进校门。天天重复着,不觉得厌倦。
周五我如往常一样由姐姐陪着去唐叔叔那里。唐叔叔的诊室里已经有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在接受唐叔叔的问询。两人小声的交流,以男人与男人的方式敞开心扉,旁边应该是男孩的母亲吧,一脸的愁容与无奈。男孩比我高许多,健康的肤色是光合作用下的产物,他应该很喜欢运动,脚上的球鞋很脏,鞋带胡乱系着,膝盖上还有结痂的伤口,紫药水在皮肤上很显眼。左手腕有一根红绳,已经被汗水染的发黑。他们的时间结束了,男孩的母亲恭敬的与唐叔叔道谢。
“谢谢唐医生。那我们下周再来。”
唐叔叔交给男孩一枚糖果,“仲律言。下周见啊。”
男孩接过糖果突然回头,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像是有风,犀利凛冽,眉毛像是一对利剑在脸上嚣张的紧皱着。我被他看的一怔,后退了一步。姐姐却拉我走了进去。他俩以势均力敌的方式向对方发起挑衅。姐姐还白了他一眼,一个呲牙,告诫他不要嚣张。
事后,走出唐叔叔诊室姐姐给我说,刚才的男孩一看就是个坏孩子。可能不好惹。她在他身上感受了威胁。有些人可能生来就带着戾气,会让周遭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一向在学校“目中无人”的闻笑笑也会这样讲,看来这个男孩真的不一般。
暑假迫在眉睫,我们央求着闻叔叔能带我们出去玩。两只跳跃的土拨鼠在闻叔叔身上闹腾着。弄得闻叔叔招架不住。
“哎呀。你们俩都大了,有点力气了。都能把我推到了。不过今年暑假就不出去玩了。你们看妈妈已经挺起肚子了,我呢确实业务上也很忙。这样吧!你俩也应该学骑自行车了,给你俩一人买一辆自行车好不好啊,就抵消旅行了!”
姐姐眼睛瞬间冒出了花火,“我要山地车!8速的那种!”
“好!你跟武沅一人一辆!”
暑假考试结束,两辆山地车就在楼道里成为了亮眼的一道风景。姐姐还想报暑假兴趣班。她想要学游泳。不过她的考试成绩却让她无法再向闻叔叔提出任何要求。她在饭桌上不依不饶,用绝食来要挟。
“不是我想学!是武沅想学。”她一计不成又往我身上推。
“我不学!我怕水!”
是的,我还是怕水。一想到游泳我就想起滑进湖中的场景,那些水草缠绕的让我窒息。那一晚我睡梦中又经历了一次,我呼吸困难,快要“死去”的时候才惊醒,原来是耳机线缠在了脖子上。母亲跟闻叔叔听到我的叫喊冲了进来。那是我第一次抱在闻叔叔身上,他宽阔的肩膀让我感到安全与踏实。他轻拍我后背,为我顺着气。
“别怕,别怕。”声音温柔的如同夜风,在我的耳旁回旋着。
姐姐扒着门框站在一旁。她忽然想起什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凉的饮料。
“喝点这个吧。你最喜欢的口味。”
我接过饮料迅速打开大口灌着。
母亲上前摸着我的头,给我擦汗。“怎么了。梦见什么了。”
我仰起头看着她,“我梦见又掉进湖里了。他在岸上笑。”
那个“他”很明显指的是谁。母亲与闻叔叔互看一眼。
他们安抚我一阵,等我平静下来才离开。
“不准再提学游泳的事。”门关上的那一刻,闻叔叔厉声的警告姐姐。
隔天我们在楼下吹泡泡,用麦秆沾着洗洁精的水对着阳光吹泡泡。她百无聊赖,小伙伴们都去兴趣班了,我们姐弟除了去打游戏就是去逛人防地下城,再不然就是去父母的工厂里呆上一下午,等母亲忙完了就带我们去下馆子。她的肚子已经一天天的大了,所以她开车总是很小心,我们俩也跟护娘娘一样跟在她身边。母亲也看出了我俩的无聊,便说要给我们报一个补习班。
姐姐那是一百个不同意。当晚姐姐对我逼宫。
“武沅!我是不是你姐姐。”
在她的房间里我们面对面。她煞有介事的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是啊。谁都知道你是我姐啊。补习班的事我帮不了你啊。”
她气的摇头,“怎么帮不了了。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我跟你说学游泳对你是有好处的。你这么怕水,万一以后再掉水里了,你还能救自己啊。我要学会了我也可以救你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唐医生都说了,你要克服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曾经的自己。那是你的心魔。越是让你害怕的东西你就越要面对它!再说了这不有我嘛!你怕啥啊,绝不能让你淹着。哎呀!武沅!我是真想学!你不去我也去不成。帮帮忙,求你了。要不然咱俩都要去补习班了!你学习这么好不用去补习班,纯粹浪费钱,我学习也就这样了,也是浪费钱。咱爸妈挣钱也不容易是吧。你体谅一下他们二人的辛苦。你就算是对父母尽孝,对我尽忠了。你可是做了一件忠孝两全的美事啊。功劳簿上我给你记一笔。”
当时还没有pua这个说法。我对她的软磨硬泡没有办法。在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以自己想要学游泳的名义,让闻叔叔给我们报了游泳班。闻叔叔知道是姐姐的主意。我却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让她免受责备。
她就像是挣脱束缚的小马,欢快奔放的投入到小伙伴之中。她的性格张扬又独立,她可以不受别人控制,又可以去控制别人。她像一个盾维护者我,又像一支长矛,可以帮我解决很多麻烦。她之于我是一位很好的伙伴,没有她或许我的日子是枯燥乏味且任人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