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深夜里，大街小巷趋于寂静。

        天空上的星辰，却好似未平息的波澜。

        一辆客车缓慢地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上，往客运中心的方向。路旁星星点点的灯光恰与星辰相衬，给这一面暗幕添了几分色彩，也有，一些表达不出的玄妙。

        已是晚上十一时了，离零时就差个十分八分，车上许多乘客都睡熟了。司机也是被一路上的疲累所驱使着，不过不得不坚持了下来。行驶过程中尽量放低了声响，机动声不显得嘈杂轰鸣，而是十分平缓而又稳定。

        晚上十一时五十四分，这辆客车抵达终点站——上海客运中心。这是今日最后一班行程了，从机场回来的人，只要搭上了这班行程，不论家在何处，也就暂停在此处了。

        虽抵达了终点站，但司机却没有立即叫醒熟睡的乘客们。尽兴地打了个哈欠，动作幅度十分大，而后很自然地点上一支烟，从动作的连贯性可以看出是一个老烟民了。双掌合十拖着后脑靠在椅背，小憩一会儿，这整一动作神态，配上他那略显沧桑的面容和未经修理的胡茬儿，浑身上下都透发着一股地道的痞气。

        司机留意了一下上方的后视镜，镜中映出了一位正看书的青年脸，于最后座的正中央。也只有他并没有像其他乘客一样睡着，甚至毫无睡意。到站的汽车暂缓时的鸣声也没有惊动他分毫，显然已经沉浸在书中的内容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司机从镜中打量青年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扯了扯衣领，咳了两声，放亮声音叫到熟睡的乘客们，“喂，睡着的，快起来，到站了。”声音却还是显得沙哑，想必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熟睡的乘客们方从大梦中醒来，睡眼惺忪的模样，眼前是一片朦胧，大多揉了揉双眼，伸几个懒腰，便陆续下了车。在后座看书的青年才摊合上书本，长叹一声，意犹未尽，正站起，司机却向他走去。

      “你，很喜欢看书吧？”司机口吻十分轻柔，带有身为长辈的关怀之情，也不知是从何处溢出的情感。他左手夹着烟，瞥了一眼青年手上的书本，却发现是一本封面无彩的笔记本，顿时也感到诧异。

        青年有些茫然无措的感觉，许是坐久了，起身缓缓，却发现已经到站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面对司机的提问，青年也是十分恭敬地，又面带着笑容回答道，“是啊，我特别喜欢。”

      “那很好，我儿子也很喜欢看书，而且……他和你，很像。”司机这一句话，似是有意打动温柔和善的青年，又好像无意忆起了一些糟糕的往事时的感叹，表情显得有些失落了。

      “很像？请问是，哪点像？”青年有些疑惑，并不因为看出了司机心情的转变而为此动容。却是一直挂着笑容，每时每刻都能予人温暖一般。

      “低头看书的模样……几乎一样。”司机的语气变得沉重了，还咳嗽了两声。

      “那还真是巧呢。”青年笑着回答，并不是对司机的嘲讽或者打击，而是他并没有什么办法，也不想过多去谈论他人的往事，尽可能地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司机多一些鼓励，只要他看得懂就好了。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司机柔和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凌厉。

      “我叫，沈护，保护的护。”青年摊手笑道。不过也确实，这人一看，都能看得出来，给人很强的安全感。

        司机只是点了点头，手中的烟落下了。

        之后，就再也没有之后，在之后的之前，夜晚零时整，这辆客车竟然爆炸了，两个人的生命也就随之结束了……

        这一切多不自然，也多令人绝望。

        在还没有亮灯的房间里，另一位青年突然惊醒，他一手按着额头，眉头紧皱，表情略显痛苦不安，呼吸急促。思虑一小会儿后，渐渐平静下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又梦到这事儿了呢。”他叹着气自言自语，带有一种失落感。

        随后看了眼床头亮着微光的时钟，时钟上显示的时间竟是“23:42”。

        他苦笑一声，“可真是玄乎，我躺下来的半小时竟然做了一个梦。”细思极恐，这应该不是一个梦。他掀开被窝，穿上拖鞋，站了起来，放眼窗外。直视过去时一座大楼，并不是特别高，却是特别的宽，有医院的标志。

        他瞧着这座大楼，稍加思考，“这么说明日还有一些事情要办呢……”才想着，手机铃声突然想起，大晚上响起的手机铃声，令得他汗毛直竖。随后接起，抱怨一句，“不是，你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神经呢！”

        电话另一边的人说道，“没没没，我是想说，快到零点了吧，现在是想叫你一起去做一件事。”

      “就算你再怎么急，也不需要大半夜的去扰民啊。”他是一脸冷漠，不太想会意。

      “不不不，你会错意了，我们要拜访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哪位？”他有些疑惑了。

      “总之你赶紧下楼，我已经在你家大门口了。”

      “好好好，你等我下。”随后挂掉了电话，换上衣服出了房门。

        大门外，一男子坐在车里等着他，他上了车之后，立马出发了。

      “琰锡，你这是闲得很啊，所谓另一个人是谁呢？”有些睡意的他一脸的不情愿。

        在一旁开车的姜琰锡却是很有兴致，“再不快点就迟到了咯。”

      “这是要去哪？”

      “你也知道明天是护的祭日吧，现在要去拜访的就是当时开车那辆客车的司机——季中堂。”

      “所以，你查到了什么？”他一脸冷漠。

      “由于父母和雨屏都出国的关系，我的幕后打理工作就变得十分麻烦了。我现在也只是知道他的名字，还有他有个儿子叫季灵碎，这份工作也是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前两周季中堂才被替换上去成为司机的。”姜琰锡沉了脸色，与他互相使了个眼神，“那么，你呢？亦。”

      “我自然是没有。”唐亦的脸上露出些许失落。

      “那也没关系，这些事，我多忙忙便是。不过想问的是，护离开的时候，你就觉得这事有诡，下定决心要彻查，可为何过了几天之后你却到了广州，去做什么实习了呢？直到昨天才回来。”姜琰锡的这一段话，鼻气很重，也代表着心情沉重。

      “那是因为……”唐亦欲言又止。

      “嗯？”姜琰锡一脸疑惑。

        唐亦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姜琰锡这时停下了车，微笑道，“也罢，此事就暂时不谈吧，已经到了，下车吧。”

        他们下了车，前方却是一片墓地。

        夜晚，挤在一处的墓碑，比荒野的丧尸堆还要可怖，不过可幸的是，街道上是灯火阑珊。

      “所以季中堂的墓就是在这人民公墓中？”唐亦问道姜琰锡。

      “根据我刚才说的，季中堂在事情发生的前两周才被替换到客运中心工作，你应该能联想到什么吧？”随后，引领唐亦到季中堂墓碑前。

        碑上写着:公民季中堂之墓。

        姜琰锡将带来的一篮子菊花放在碑前，缓鞠三躬后，转身看向唐亦，“你有准备好什么祭品吗？”

      “有预想到。”唐亦端放上一本笔记本后，缓鞠三躬。

      “笔记本？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护当时和我们说，他写了一本日记，记录在美国的生活。”

      “哦……”

      “下雨了的话别忘了过来收拾。”唐亦转身，甩手说道，后随步观察四周。

      “行行行，算我忙！”姜琰锡有些气紧地说道。

      “哎，琰锡，你看这边有棵大榕树。”唐亦指着一边，姜琰锡望过去，瞧见了一棵枝粗叶壮的高大榕树。又环顾了四周，在另一边发现了另一颗大树，他走到那棵树下，敲了敲树干，“这么说来，这儿有棵大槐树倒是很符合墓地的气氛呢。”

      “东边槐树，西边榕树，意为……”唐亦暗自嘀咕着，这时姜琰锡向唐亦走来，说道，“我想，这个的意思应该是‘百鬼夜行，阴阳相容’吧。”

        唐亦呆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许是不由自主地思考到了别的事情。便笑道，“很聪明嘛，琰锡，所以多去查查关于那起事件的事情吧。”

      “好啊，那现在就先回去补觉吧，中午的时候还得去拜访护呢。”

      “走吧。”两人一齐摊手笑着，似是已经释怀了，或是对对方都充满着信心。

        随后，他俩上了车，车子刚刚发动，唐亦不经意地看向窗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悄然而至墓地中。

        在此茫茫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