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到了。”
司机大哥告诉大家,昌都到了。
我望向窗外,一栋白色小楼一闪而过,楼顶立着显眼的红色大字:经开区。
车内瞬间涌起一股小雀跃,终于快盼到终点了。一整天车马颠簸的疲惫,稍微有了慰藉。
不一会,大家又纷纷陷入了沉寂:窗外依旧是荒无人烟的大山,一条大江孤寂流淌着,狭窄的公路延伸得望不见尽头,车还在一直往前开着。
这份沉寂中,掺杂着些许失望——昌都,就是这样荒凉的么?
2
那匆匆的一瞥,似乎就注定了缘分的存在。
我没有想到,我会再次来到这里,经开区。
一想到即将在这里生活一年,我的心里也像眼前的大山一样荒凉,燃不起任何希望来。
这是距离市区30公里的地方。
除了国道上偶尔路过的车辆,看不到什么人气。
附近有五个村庄,距离最近的一个村子,走路过去也要半个多小时。
夜晚一闭灯,我们就全部沉浸在山谷的黑暗里,只能抬头看夜空中的星星点灯。
山谷空寂,无论闹出多大的声响,还是会觉得寂寥。
学姐说,去年一来到这里,就止不住哭了。
学姐是第一批来这里的志愿者。
一来到经开区,他们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离开,回家。毕竟,这和想象中的志愿者生活,差得太远太远了。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走。我没有问他们,是什么理由继续留下来。
接近于一无所有的境况下,他们开始了志愿者工作。
每天早上都要拖着大桶去附近的村子拉水,因为这里还不通水。
每天中午要鼓捣很久才做出一顿饭来,因为食材稀缺、条件艰难。
没有地方洗澡,只能等到周末去市里的澡堂子洗一次;没有地方洗刷,衣服攒上一周再拎到市里一起洗。
他们说,这里没有物价,因为没有卖东西的地方;这里不通快递,只能自己去市里取。
3
一年后,也就是我们来的这一年,2015年。
这里有物价了,因为附近开了一家小超市,名字就叫“第一家”,除了卖日常用品,还兼顾饭店和烧烤的功能,它承包了我们所有的消费。
要买东西,去“第一家”;要吃烧烤,去“第一家”;要聚餐,去“第一家”;要娱乐,去“第一家”......要想找一个人,如果他不在单位,那就在“第一家”。
这里依旧是快递到不了的地方,但是有辆邮政车每周五会来一次,后来增加到一周两次。
因为学姐们在网上义务为西藏的孩子们募捐物资,隔三差五就有很多书籍以及生活用品从全国各地汇聚过来。
为此,邮政专门派了一辆车为我们送货,我们也能放心网购了,只不过每次都要叮嘱卖家:“亲,请发邮政哦。”然后等上十天半个月,才等到包裹来到我们手上。
这里也已经通水通电通网了,食堂还请了一位四川嬢嬢为我们做饭,我们天天都能吃上一大桌子美味的川菜。
4
条件改善了,但还有些许艰难。
我们的住处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仓库,往里搁了四张高低床,住了八个人。
我们只有一间公共浴室,十几个人轮流排队洗澡,从下班排到深夜。
热水器需要时间加热,往往有人排不上,有次王大欢排了一夜都没洗上。为了保证第二天能洗上澡,她一下班就跑到浴室,往门上张贴了一张A4纸,上面写着:“暂不能用,维修中”。
我们日常的娱乐方式只有三种:爬山、压马路、去村子。
当外面世界的霓虹灯刚刚亮起,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刚要开始,我们已经爬完山或者散完步,回来洗洗准备休息了。
我们买不到新鲜的水果,有次门口路过一位察雅大妈,她带了很多苹果和核桃,一下子就被我们买空。从此每个礼拜,她都会带着一麻袋小苹果和一麻袋鲜核桃来门口卖,一如既往兜售一空。
我们一个礼拜只能进一次城,每次都要下馆子吃一顿,再去超市大采购。
我们进城只能站在路边摆手搭车,有时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有车停下来,有时要搭六辆车才能到市里。
有一天太晚了,我们搭到一辆越野车,司机头上还盘着辫子,他说要把我们拉到邦达大草原,还要带我们去拉萨,把我和大欢吓得半死。
5
在这里的一年里,我们经历了很多,也见证了什么叫经开区速度。
最初整个山谷只有一栋单薄的小白楼,一眼望去,一片荒芜。
没几个月光景,钢筋水泥摇身一变,成了幢幢高楼。
展览馆建起来了,藏东特产摆进来了,唐卡画室开起来了。
篮球场建好了,足球场修好了,蔬菜大棚收了一茬圣女果。
早餐铺子开张了,餐厅饭馆开业了,茶馆和超市落地开花,开了一个又一个。
公交路线的图纸画好了,昌都火车站的招牌竖起来了,入驻的企业一家接一家。
村子搬迁了,安置小区建好了,我们也搬进新家了。
寂静的山谷,热闹起来了。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我们的生活水平一下子从解放前奔上了小康。
昌都经开区也从荒无人烟、人迹罕至,一跃成了藏东的经济中心。
这一切的发生,离不开每个经开区人默默的付出和奉献,他们只是埋头做着,从不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