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是没有钱所买不到的。
有人说,幸福、爱情、青春,这些都是贵为无价之宝,难以用金钱所衡量,更难以用金钱所购买。只可惜,他们是错的。
我叫李肖,是一名移情师。仙林区七弯街68号是我的小店,小店每天仅在夜晚十时至十一时营业。我所出售的,正是人们的千百种情绪体验。
明面上,店里最畅销的就是“快乐”这种感受,它是我当初从隔壁街道遇到的一个满脸油污的小乞丐身上采集到的。我就花了一块钱,给他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白馒头;而就是这一块钱,却给我之后带来了成千上万的收入。我的顾客通常都有很多很多钱,他们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些七情六欲的感受。似乎人们物质上拥有的越多,他们基本的感受能力就丧失的越快。我很欣慰,因为我叫李肖,是一名移情师。
除了“快乐”这种感受外,也有人会来买“痛苦”。比如前两天来了个叫张小山的,是个作家,为了能更真实地写出主角丧母的苦楚,他在我这买了一份“痛苦”的感受。这份痛苦可是新鲜出炉的,我刚从一个经历过车祸的青年男子身上采集到:由于他喝了点酒,晚上开车被对面的远光所刺到,一个没注意就和一辆大货车迎面相撞;自己因为安全气囊的存在倒是只受了一点小伤,但是车上坐着的母亲、妻子、女儿,却无一人幸免。这份“痛苦”物有所值,不仅巨大如深渊,更包含了数不清的悔恨,张作家告诉我说他赚大了。
不仅是“快乐”、“痛苦”,连一些小众的“安宁”、“自豪”我也都有卖。但是,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我也背地里卖一些更具有感官刺激的体验。比如,最近比较畅销的是一对叫作“黄昏和bird”的夫妻交媾时的感受。上至七十老汉,下至懵懂少年,只要付得起价钱,他们都喜欢买一份这样的体验。回去以后坐在床边,关上门窗,将自己与这个乏味的世界所隔绝,整片黑暗中便只有他们和罐头的存在。眼睛紧紧咬住一片黑暗,他们庄严地用手指拉开罐头盖,并迅速将其置于自己的鼻下。一股粉红的氤氲气体从罐头内升腾而起,顺着呼吸被他们大口大口的吸入肺内,顷刻间,一片恍惚中他们就成了压在那洁白躯体上的主人,正在某间富丽堂皇的酒店里,竭尽情欲在床上翻滚,一交一合,感受如现场般淋漓尽致。
坦白来讲,这类“情欲”感受卖的最多,又以当红明星最受欢迎,以至于经常处于脱销状态。但放眼望去,黑压压的排队人群中,各个都挂着暧昧的笑容,似乎他们早已成了梦寐躯体的伟大征服者,甚至这其中也有许多青涩的面孔。不得已,我限制了每天这类感受出售的数量,毕竟我做的也是一个正规生意,但顾客的热情不增反涨。
我叫李肖,我是一名移情师,仙林区七弯街68号是我的小店,小店今晚十时至十一时依旧正常营业。我今天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是个脸庞瘦弱的男子。他有些纤细、似乎因为营养不良而泛黄的短发上,不知黏着几天的露水;他的身体也瘦瘦的,面色苍白,眉目间有一股抹不去的哀愁,但当我打开营业的窗口时,他深陷下去的眼窝里有股激动的光芒一闪而去。按照多年的移情师经验,我觉得他应该需要一罐“快乐”,好缓和缓和他萎靡不振的情绪;但他显然没有富贵到让我提供额外的服务,只得一边趴在窗台上在纸上写着东西,我一边懒洋洋地问他:“需要什么?”
这个瘦弱男子低下了头,显然不愿意和我对视,然后我听到他同样柔弱的声音,说:“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她说和我在一起的这三年里,从来没见过我发过火。不发火自然是一种成熟的品质,但当被同学戏弄,被领导讹诈,被陌生人欺骗,被小孩泼了一脸的粪便之后,却还依然唯唯诺诺地说没事,这样的男朋友让她觉得很丢脸。所以,我想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卖‘愤怒’,如果我学会了发火,那我的女朋友一定会回心转意。”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他一双迷茫而又充满希冀的瞳孔。
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我用手比出了价格;似乎这有点超出他的可承受范围,眼前的瘦弱男子犹豫地咬了咬嘴唇。但不知是想到了女友的音容,还是想到了以往被欺凌的经历,男子最后还是将手里都攥出汗的银行卡递给了我。顺利成交,他拿着我的罐头走远了,背影依旧纤细无比。
第二个顾客是一个油光满面的小胖子,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虽然年轻,但在我这里却是老顾客了。一见到我,他就一边在我小店的窗台处敲了三下,这是要购买背地里物品的暗号,然后一边挤眉弄眼地跟我说:“老板,有没有‘星野绪美’的,都卖给我吧。”
星野绪美正是日本当红的国民美少女,今年虽然才刚刚17岁,却已经斩获了国内不少的影视奖项。“听说她和捧红她的那个导演有一腿!”小胖子眉飞色舞地说着。我停止手中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笔,点点头。虽然这类明星货略有些难搞,但对移情师而言,也只停留在“略微”的难度上。见到我点了头,小胖子挤成一团的脸上更是大放光彩,连忙跟我说,“那我要一份‘星野绪美’的,再要一份‘天竹海’和‘铃木川晴子’的!”见到桌子上排整齐地三个罐子,小胖子手一勾就将它们全都划到了自己的怀里,还在那幽怨地抱怨道:“老板你还搞什么限购,都让我包了多好。”我翻了个白眼理也不理他,继续喊道:“下一个。”
截止到今晚十时五十八分,我已经卖出去了二十七份“快乐”,十二份“爱情”,十份“青春”、八份“痛苦”、两份“安宁”、一份“愤怒”以及三十份“情欲”。“今晚怎么来了这么多悲剧作家”,我看着卖出去的八份痛苦,小声嘀咕了一句,接而抬头面向排队的人群叫了一声“最后一位客人”。我看见之后的人群里顿时涌起了一阵失望的脸色,这种脸色我见多了,比他们不幸的我更见的多——他们只是还要再黏一整天的露水而已。
最后一位客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扎着两根垂至肩后的双马尾,穿着粉色的长袖和一件白色的短裙,她的脸上挂着一副幸运的喜悦。按理说,她这种活力四射的小女孩应该是没有什么感受要购买的,但是她能来至此,想必也是有她的需求。
小姑娘挽起清脆的嗓音对我说:“我这人一向十分好奇。我很快乐,但也有过悲伤的夜晚;我正值青春,但也在梦里蹉跎过无数灰白的岁月;我对我的学业自豪无比,也有一个贴心的男友享受爱情的美妙绝伦;我的父母健在,回忆告诉我说这二十年来‘遗憾’从不属于我。按理说,我这样的人是没什么需要购买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却十分的好奇——好奇是人类不竭的动力——我好奇的是,你,移情店老板,见过无数大的小的长头发短头发的人,每天卖各种各样的感受给各种各样的人,那么,你的感受是怎样呢?每天卖着不同感受的你的感受是怎样的呢?我很好奇,我想买你的感受。”
我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好长一会,甚至都过了打烊的时间点,这在以往是几乎没有过的。小姑娘毫无畏惧地用水灵的眼睛回应着我的注视,里面毫不掩饰她的好奇。十一点零一分,我冲她微微一笑,说:“可以”,同时抬起右手比了一个数字。小姑娘开心地笑了,像未经世事的少女脸上挂着的清爽笑容,又像是轻车熟路的老猎手捕获猎物时嘴角得意的微笑。她递给我一沓厚厚的纸币,看样子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然后伸出一只手来,等待我的罐头。
我接过纸币,再次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将铺在我眼前的那张一直写写画画的纸递给了她。她有些诧异,但还是拿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开头处写着这样的一句话:世界上是没有钱所买不到的。有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