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
清代:纳兰性德
残雪凝辉冷画屏,
落梅横笛已三更,
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
残雪:尚未化尽的雪。
画屏:绘有彩画的屏风。
落梅:古代羌族乐曲名,又名《梅花落》,以横笛吹奏。
月胧(lóng)明:指月色朦胧,不甚分明。
惆怅:伤感,愁闷,失意。客:过客。
至清代,小说盛行,诗词一道,已无法与唐宋之时的盛世相比。所幸还有纳兰容若,从他身上我看到了千百年来文人共有的寂寥与清傲。红梅白雪是最配他的意象,如梅出尘,如雪清冷。而在所有纳兰词中,我又格外偏爱这一首《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
此词上阕写景,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极凄极冷的景象。残雪未消,画屏无温,笛声不绝,冷月犹照,此情此景,常人看去已觉伤心,更何况心思细腻的他?于是下阕情感忽而爆发,“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初读此句,当真令人惊艳,仿佛一种凝结成絮纷飞如雨不可言说的哀愁扑面而来,一时失语。我是这浩大人间一个渺小的过客,知晓你因何愁容满面,泪湿衣襟。这里的君是指谁?是心有灵犀的知交好友,抑或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之人?联系上阙,这个“君”解读成自己也不无道理。残雪之中一人独立,爱妻已逝,独自飘零,这般愁苦,只有自己方可懂得。因此这两句词更似诗人的自问自答,自伤自叹。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人与人之间的悲欢本不相通,又哪有那么多人能读懂心底最深处的伤痛呢?
最后一句,“断肠声里忆平生”读来更是令人断肠。在这哀怨婉转的笛声中,静静回忆这浮生,恍然如梦,泪落纵横。至此全词已完,一种浸透纸背的凄凉,令人不忍细想。正如顾贞观所言,“容若词一种凄忱处,令人不能卒读,人言愁,我始欲愁。”此种格韵,此种情致,此种意境,当真是,“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容若从何而来如此浓重的哀愁?从表面来看,他出身显赫,仕途顺利,名利皆不缺,是无理由如此感伤的。然而这世上一直都有这么一种人,物质财富于他并不重要,仕途之道他也早已厌倦,爱妻的早逝,挚友的聚散,造成他心底无法愈合的伤口。容若与妻子卢氏曾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忆得双文胧月下,小楼前后捉迷藏,”而如今胧月依旧,却已是“更无人处月胧明”。两相对比,更令人产生一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慨叹,和“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伤感。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美好总是短暂,拥有片刻美好而又永远失去,真是令人最痛苦而又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据说卢氏曾问容若最悲伤的字是哪一个,容若不解。卢氏言,是“若”。凡“若”出现,皆是因为对某人某事无能为力。仿佛命定的宣判一般,纳兰容若字中便含“若”,这一字仿佛预示了他断肠而又无人可懂的一生。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斯人已逝,欲问已迟,大抵只有红梅白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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