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排练厅大概只有30平米那么大,除了占了一面墙壁的大镜子、一个老旧的音响和头顶不太明亮的暖黄灯光以外,这里只有一箱箱耸立的啤酒和十几个热血沸腾的街舞青年。
他们轮流播放着最新的英美hip-hop单曲,身体每一次跟随节拍的舞动都向空气中散发出荷尔蒙的躁动。汗水已经浸透了每一个人的脊背,却没有一人愿意停下。
可可穿着一件迷彩外套,反戴一顶棒球帽,拿着一部老式胶片相机在人群中穿梭。显然,她享受于此。好不容易能找到一起跳舞的朋友,就像在茫茫人潮中找到一个暂避的归宿,记录下身边这些人挥汗如雨时的英姿,成为她生活中一件难得幸福的事。
一会儿,大家跳得累了,纷纷从角落的啤酒箱里拿起啤酒坐在地上喝,有说有笑。突然门被打开了,一个穿棒球服的青年出现在门口。大家瞬间停止了闲聊,有那么几秒,空气凝滞了。不过不知谁说了一句:“啊!辰皓好久不见!”然后一切恢复正常,大家欢迎着这个半月不见的老朋友,唯有可可一人面露难色。辰皓坐下来和大家聊天,可可不说一句话,只是拿起相机随手拍了张照。待大家起身继续排练,可可便出门独自在门口抽了几根烟。
排练结束了,大家都各自回家。可可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翻好久找到妈妈的电话,拨出,放在耳旁,却只能听到无尽的嘟嘟声。一连几次都没人接,只有嘟嘟声陪可可走完了这段回家的路程。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音响,一盘王菲的CD显然被播放过无数遍,歌声再次响起:
“来来思前想后差一点忘记了怎么投诉
来来从此以后不要犯同一个错误
……
有一点满足就准备如何结束
有一点领悟就可以往后回顾”。
可可像这个城市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住房就是一间十几平米卧室,她的这间装潢的凌乱中有几分说不出别致。说是装潢,其实她只是把所有自己拍的照片都贴满了墙壁,屋子里只有一个瓦数很低的灯,在灯罩的掩饰下泛着蓝蓝的光,把墙壁上、地上、床上的所有照片都映衬得格外孤寂。
可可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桌上。啤酒瓶所到之处,有一个用香烟拼成的心型,中间突兀的平行放着两根,很像数字“11”。这个孩童般的拼图游戏显然不是一时兴起,可可脱下一直勒身的内衣躺到床上,从心型香烟的末端开始,一根一根拿起抽,烟灰弹到一个装满灰烬的玻璃烟灰缸里,烟灰缸旁边放着本薄薄的日记本,破破烂烂的,像是有些时日了。
排练厅,今天可可早到了,自己一个人先练了下。等到一起跳舞的朋友们都来了,大家又挤在这个小小的排练房里挥汗如雨。辰皓又来得晚,可可看他打开门,却不料这次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俏丽的女生。女孩黑色的长发披及腰间,一双无辜的眼睛和一袭麻质白裙,是一个有教养有气质的女子,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可可对此视若无睹,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专心练着自己的舞,不管旁人对两人成双成对的程式化的称赞。
晚上回到家,习惯性的打开音响,王菲拿幽远寂寥的声音再次想起。可可从包里拿出刚洗出来的照片,里面几张拍的是辰皓。有时还有他的女友出现在照片上,但都只有半张脸或者一个无法避开的肩膀。可可又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边喝边打开烟灰缸旁的日记本。日记本被记得满满的,翻到最后,已经有被撕了好几页的痕迹。最后一页上有短短几行文字:“想你,想你,才刚不见半小时,又开始想你了。回家吃了份夜宵,明天老地方见。落款:辰10.13”。她拿起桌上剩下的排成“11”的两根烟,一起点着,在用烟点燃了撕下来的纸,扔到烟灰缸里。看着快要燃尽的火焰,她拿起一张照片凑了过去,照片刚燃起个角,她好像又反悔了,用力甩了几下,照片得以保存。
次日,外面已是大白天,可可屋内在窗帘的遮蔽下依旧如同黑夜,她还在睡梦中。突然电话铃响,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一看是母亲发来短信:“那日工作太忙不便接听电话,有何要紧事?最近怎么样?”可可没有回复。放下手机起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的内裤,便到卫生间洗簌。刷牙时看到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凝视了几十秒,又扔下牙刷冲个脸回到卧室。
穿好衣服下楼,准备在街角吃一碗馄饨作为今日的早饭兼午饭,刚吃几口,转眼看到对面街边一个女孩受到另一群像是街头混混的女生欺负。定睛一看,正是那天辰皓带来的女生。女生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可可犹豫了一下,继续低头吃了几口馄饨,喊老板娘来结账,转身就走了。
照例来到排练厅,大家都已经在跳舞,唯独辰皓一人坐在墙角闷闷不乐。烟一根接着一根的抽,地上已经有数不清的烟头。可可看了一眼,走到另一边墙角,坐下,一样抽烟。突然手机响了,打开一看,辰皓传来短信:
“听说你当时在场?”
“没有”。还没按下发送键,删除。
“恩”。发送。
几分钟都没有等来讯息,抬头一看,辰皓已经站在跟前。挨到实实在在的一拳,刚想反击,两人已被拉开。别人不知所以,两人却都不说话。可可拿起背包破门而出。
家里,日记本又被撕下来两页:“摆脱痛楚,摆脱过去,一切都因你的陪伴,谢谢你的温暖。落款:辰9.22”“遇到你是多美好的事,不要害怕孤独,陪你度过无尽的黑夜 落款:辰9.16”她再次用烟摆出了那个心型,中间放上平行的两根。桌子上方的墙壁贴着两张照片,一张上有着一模一样的烟拼图,另一张是他靠在她的大腿上,给她递一根烟。
这次她和另一个跳舞的男生一起吃夜宵,两人在路边吃麻辣烫,刚好遇到辰皓独自一人出门游荡。她故意装做没有看到,牵着男生的手和男生回了家。两人亲热过后,并不留宿,着急赶回家。回家第一件事,撕下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为什么还没有回家?电话打不通,我等了你好久。不知道你有没有带钥匙,门没关,好困,睡不着,你快回来。落款:辰9.7”
日记已经被撕完一半了。
同样的排练厅,同样的那群人,同样的跳舞、拍照。可可和那天亲热的男生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时不时朝门那边看一眼,像是故意要做给谁看。可可正想给男生拍几张照,门开了,辰皓还穿着那件棒球服,只是带来的女生又不同了。可可对此视若无睹。
回家,桌上烟搭起来的形状已经变形,可可习惯性的从边缘拿起一根烟抽,习惯性的拿起日记本撕下一页,火焰在眼前燃烧,泪光闪烁。突然电话铃响,把可可从沉溺的伤感中拉了出来。母亲发来短信:“许久没有你的信息,刚好放假,过几日来看你。”
好像突然下定了决心,拿起一个黑色的大包,把日记本和地上、床上、墙上的所有的照片,还有桌上的烟、散乱的啤酒瓶通通扔进包里,摔门而出。屋内一片漆黑。不出多久,屋门又被打开了,一道亮光射进来。原来她又原样回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终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夜逐渐深了,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烟一根接着一根抽个不停,像极一个被迷雾环绕的鬼魂。不知不觉却走到了排练厅外面,大门紧闭。远方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靠近,从她手里拿走了烟扔在地上,拥入怀中。
“这是梦吗?”她流着泪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