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新序》卷3杂事3诗解5邹阳狱中上梁王书尽忠竭诚君子不阿不免谗言偏听生奸独任成乱
题文诗:
齐人邹阳,客游于梁,人或谗之,于梁孝王,
孝王怒系,将欲杀之.邹阳客游,见谗自冤,
乃从狱中,上书其辞,曰臣有闻,忠无不报,
信不见疑;常以为然,徒虚言尔.昔者荆轲,
慕燕丹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
秦王谋画,长平之计,太白蚀昂,昭王疑之.
精变天地,信不谕主,岂不哀哉?而今为臣,
尽忠竭诚,毕义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
为世所疑,使荆轲卫,先生复起,燕秦不悟,
愿大王熟,察之昔者,玉人献宝,楚王诛之;
李斯竭忠,胡亥极刑.如此是以,箕子狂佯,
接舆避世,恐遭此变.愿王熟察,玉人李斯,
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
接舆所叹.为臣亦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
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王熟察,少加怜焉.
谚曰或有,白头而新,倾盖而故.为之何则?
知与不知.昔樊于期,逃秦之燕,籍荆轲首,
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
齐而存魏.王奢樊期,齐秦非新,故于燕魏,
而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无穷.
是以苏秦,天下不信,为燕尾生,白圭战亡,
六城为魏,取中山何?有以相知.苏秦相燕,
燕人恶之,于燕王王,按剑而怒,食以駃騠;
白圭显于,中山有人,恶之于魏,文侯投以,
夜光璧何?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
于浮辞哉!故女无论,美恶居宫,见妒士论,
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司马喜,膑于宋而,
卒相中山;范睢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
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而捐,朋党之私,
挟孤独交,不能免于,嫉妒之人.故申屠狄,
蹈雍之河,是以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
义不苟取,比周于朝,移主上心.故百里奚,
乞食于路,缪公委之,以政宁戚,饭牛车下,
而齐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岂,借官于朝,
假誉左右,然后二主,用之乎哉!感之于心,
合之于行,坚于胶漆,昆弟不能,离间岂惑,
于众口哉!偏听生奸,独任成乱.兼听则明.
【原文】 齐人邹阳客游于梁,人或谗之于孝王,孝王怒,系而将欲杀之。邹阳客游,见谗自冤,乃从狱中上书,其辞曰:“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言尔。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计,太白蚀昂,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义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悟也,愿大王熟察之。昔者,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狂佯,接舆避世,恐遭此变也。愿大王熟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叹。
【原文】 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熟察之,少加怜焉。谚曰:‘有白头而新,倾盖而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昔者,樊于期逃秦之燕,籍荆轲首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燕人恶之于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之以駃騠;白圭显于中山,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投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畜(应为:浮)辞哉!
【原文】 故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司马喜膑于宋,卒相中山;范睢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屠狄蹈流(应为: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道路,缪公委之以政,宁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借官于朝,假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坚于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 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出自《邹阳狱中上梁王书》
原文:
邹阳从梁孝王游。阳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阳,恶之孝王。孝王怒,下阳狱,将杀之。阳乃从狱中上书曰:“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①,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王孰察之。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阳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勿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愿大王孰察,少加怜焉!“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②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于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駃騠;白圭显于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者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感于心,合于行,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
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夫晋文亲其仇,强伯诸侯;齐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污义;砥砺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③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译文】
邹阳跟随孝王做谋士。邹阳做人很有智慧和才略,性格慷慨不屈就求全不是好好先生,地位和羊胜、公孙诡相当。羊胜他们讨厌邹阳,在孝王那诬蔑他。孝王恼怒,将邹阳交给官吏治罪,将要杀死他。邹阳从狱中写信给孝王说:我听说“忠心的人无不得到好的报答,诚信的人不会遭到怀疑”,我平常认为这说法是对的,现在才明白这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从前荆轲爱慕燕太子丹的义气,准备替他去刺杀秦王的时候,天上白虹贯穿太阳,而太子丹还害怕他不想去;卫先生为秦王谋画乘长平之捷一举灭赵,天上太白金星掩蔽了昴星,秦昭王却还要怀疑他。荆轲、卫先生的精诚之心感动天地,使得天上出现了异常现象,可是他们的忠信却不被燕太子丹和秦昭王理解,这难道不使人伤心吗!现在我竭尽忠诚,把我的主张全说出来,希望你能了解,可你身边的人不明白我的用心,结果让我去接受官吏的审讯,被世人怀疑。这就是即令荆轲、卫先生复活,而燕太子丹、秦昭王还是会不理解他们的事情啊。希望大王仔细地考虑一下。从前玉人卞和献宝,楚王砍掉他的脚;李斯竭尽忠心,胡亥却把他处以极刑。因此箕子假装发疯,接舆隐居不仕,都是害怕遇到这种祸患。希望大王考虑一下玉人卞和与李斯的本意,去掉楚王、胡亥那样的偏听偏信,不要让我被箕子、接舆讥笑。希望大王仔细考虑,对我稍加怜惜吧。
俗话说:“有的人从初相识到头发白了还象刚认识一样;有的人在路上碰见,停车交谈,就象老朋友一般。”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彼此了解和不了解的缘故。所以樊於期从秦国逃到燕国,把自己的头交给荆轲,让他去完成替燕太子丹刺杀秦王的任务;王奢离开齐国到魏国,登城自刎,为的是使齐国退兵,保全魏国。王奢、樊於期对于齐王、秦王来说,并不是新交,对于燕太子丹和魏王来说,也不是老朋友,他们离开齐、秦二国,为燕太子丹和魏王而死的原因,在于这种行动合乎他们的志向,和他们无限向往义气的本性。因此苏秦对天下的人不讲信用,而对燕国却象尾生那样讲究信用;白圭在战争中丢掉了中山国六座城池,却为魏文侯攻取了中山国。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君臣之间确实相互了解啊。苏秦在燕国作相,有人在燕五面前说他的坏话,燕王按着剑发脾气,还把駃騠的肉赏给他吃;白圭在中山国地位显贵,有人在魏文侯面前说他的坏话,文侯却赏给白圭夜光璧。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两位君主和两位臣子,披肝沥胆,相互信任,哪里会因为一些没有根据的言论而改变看法呢?
所以女子无论美丑,一进皇宫就受人嫉妒;做官的人无论是贤还是不贤,一提拔到朝廷也受到别人的非议。从前申徒狄自沉于雍州河中,徐衍背着石头自沉入海,他们不被世人所容,坚持正义,并不随随便便在朝廷结党,用来改变君主的想法。他们是和君主心心相印,行为相合,象胶漆一样坚固,兄弟都不能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难道众人的言辞能使他们生疑吗!所以听信片面的言辞就会出现坏事,单单信任一个人就会出乱子。晋文公亲近往日的仇人,却能在诸侯国中称霸;齐桓公任用他往日的仇人,却匡正了天下。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们确实具备仁慈诚恳的心意,这种心情不能用空话来代替。现在君主确实能除去骄傲的心情,怀有可以使人报答的心意,披露心腹,情真意实,披肝沥胆,厚施恩惠,始终和人同甘共苦,对人毫不吝啬,那么桀的狗也可以让它去吠尧,柳下跖的门客可以让他去刺杀许由。何况还凭着君主的权势,借着圣王的能力呢?这样,那么荆轲刺秦王,听凭秦王诛杀他的七族,要离为了谋杀庆忌而情愿烧死妻子儿女,哪还值得向大王一提呢?
我听说穿戴得整整齐齐进入朝廷的人,不会用他的私心去玷污道义;修身立名的人,不会因为贪利而去伤害他的品行。所以听说里弄名叫“胜母”,曾子就不进去;听说城名“朝歌”,墨子便掉转行车的方向。现在想使天下气度宽宏的人士,受到威重权力的笼络,受到高贵势力地位的胁迫,转过脸来,改变节操、玷污品行,来侍奉进谗献谀的人,求得亲近君主的机会,那么,士人只有隐伏在岩洞水泽而死,哪里会有人到宫廷来尽忠守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