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号,罗小年喝农药自杀。少年什么方法都用尽了,最后只能用这决绝的方式证明他的清白——他不是同性恋。
张老师一脸哀痛地走进空空荡荡的灵堂,眼睛红肿,明显已经哭过,胡茬七倒八歪地布满下巴。
罗小年躺在棺材里,往日还算白净的脸现如今已变成青黑色,两颊没有一点肉。骨瘦嶙峋的手臂,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腰的两侧,伸直的双腿,他这副模样仿佛是断了线的木偶。
张老师扶住漆黑的棺材,双手忍不住颤抖,老泪纵横:“小年……是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等等啊……”
六月十九号,罗小年敲开他的办公室,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硬气的很,可是罗小年径直走到他面前跪下,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张老师,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黄刚说我是同性恋真的不是真的,那照片也是假的,请你相信我。因为这件事,我爸妈都以为我也会家族蒙了羞,不认我……”
在这个落后的小山村,封建思想从未被剔除,反而一直被视为家族传承的天理。同性恋这词在这儿,是万万提不得的,一旦某人与这个字沾边,那么他的下场十分惨重。同样的,尊师重道也是这里每个人身体力行的事儿,所以罗小年祈求张老师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张老师一脸为难,他不是不想,是他不敢。明哲保身是他一直以来信守的原则,如果他为罗小年站出来,他所要面对的必将是沉重的社会舆论,为了这么孩子,侵犯他的利益,实在是很难做到。
“小年啊,不是老师不帮你,现在事实证明就是这样的。”
“老师,你不帮我?”罗小年眼中透露出绝望。
张老师犹犹豫豫地看着他的眼睛,顺下头:“不是老师不帮你,而你现在是百口莫辩……没有人能证明你的清白。”
罗小年一瞬间感到天昏地暗,他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老师,你不相信我?”
张老师没有回答。
“我信任的人不信任我,相信我的人不为我站出来……”罗小年凄惨一笑,泪水顺着瘦削许多的脸庞留下,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他像个垂暮的老人,面对命运,再也没有抗争的能力。
张老师站在棺材旁,愧疚、自责快要把他淹没,因为他的不管不顾,该死的软弱,把一个正值风华正茂的少年推向深渊。从此,他也将万劫不复。
一阵阴风吹过灵堂,像是罗小年在告诉他:“张老师,我死的好惨啊……”
张老师瞬间老了十几岁,他是压死罗小年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往藏着亮光的眸子,这时绝了神采,跌跌撞撞地走出灵堂,然后不知道什么,眼睛里又闪现一丝光芒,他要告诉这个村里的人罗小年不是同性恋。
张老师走了没多久,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偷偷溜进罗小年的灵堂,只摇曳着蜡烛的灵堂显得凄凄惨惨戚戚。
“罗小年,对不起……”杨梅趴在罗小年的棺材旁痛哭。
罗小年与杨梅是地下情侣。从初一开始在一起。罗小年追的杨梅。
六月十八号,罗小年满怀希冀的来找她,希望她能证明罗小年的清白。
可是杨梅绝情地对他说:“罗小年,我们从未公开过。你知道的,要是我爸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他会把我打死。还有全校师生,他们会怎么看我?我,堂堂一个年级第一的好孩子跟你这个考试成绩永远不及格的坏孩子在一起,他们会怎么说?”于是不顾罗小年惊讶和苦苦哀求,毫不留情地离去。没想到,却是害了一条人命。
“罗小年,你在另一个世界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把你害了。但是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会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的,我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杨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说到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继续着最初的选择。
然后拿起三根香,点燃,朝着罗小年拜了拜,就一如当初毫不留情地离开。
杨梅离开后,又有一个人躲躲闪闪地进到罗小年的灵堂,他害怕地看着棺材里的罗小年,怕他起身就把他撕碎。
他哆嗦着身子跪下,一边抽着自己的耳光一边说:“罗小年,对不起……我只是嫉妒你而已……你成绩不好却没有一丝自卑,可我呢,成绩不好就不敢抬头见人……”
六月十五号蒋原又考砸了,心情格外不好,他的天空是灰色的。
看见罗小年虽然考砸,却依旧笑着,他嫉妒,他恨,罗小年应该跟他一样心情沮丧,凭什么他还能笑的那么开心!他这样是不对的,蒋原想要撕破他的笑脸,让他变成跟他一样的人。蒋原想到村子里关于同性恋的事情,邪恶的一笑。他进网吧把蒋原的图跟另一个男生的图p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接着把它打印出来。村子里的人拒绝用网络这种东西,他们以为守旧才是正确的,那么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一定会信以为真。
六月十六号,蒋原散布谣言说罗小年是同性恋,但是许多人不相信,蒋原拿出照片给他们看,终于信了。
六月十七号,谣言满天飞,蒋原看着罗小年被指指点点,笑了。
六月二十号,罗小年死了。
蒋原这才知道是自己害死他的。害怕罗小年把他一起拉去地狱,于是出现在这里。
“罗小年,我没有勇气承担我做的事情的后果,你不要来找我啊。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蒋原说着说着突然间看见罗小年站起来,“啊,鬼啊!”吓得蒋原落荒而逃。
“装一个死人真累呀。”罗小年擦了擦脸上的青黑色的粉末,“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我罗小年很珍惜生命的,好不好?有关生命的大事,我一定会在夹缝中生存,这不,跟命运的这场仗,我打赢了。”
罗小年跨出棺材,看了一眼自己的灵位:“死了,即使你是清白的又如何?活着证明,才是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