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上午,我接到教授电话,说回家的时候发现金箍棒的嘴角露着半个线头,肯定是趁没人在家,偷摸吃线了。哦对了,金箍棒是一只乖巧的金渐层小猫咪。母子俩隔着嘴巴角力,教授觉得那头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不敢使劲了,于是用剪子剪断了线,我以浅薄的经验安慰教授说小小线头,不用太过担心,随后挂断了电话。接下来的半天,小猫咪时不时地干呕,我和教授上网百度知乎小红书了一阵,发现似乎猫咪可以通过呕吐加肠道蠕动加排便,将误食的线头排出体外,互相安慰后,放下心来。可到了第二天,金箍棒精神依旧萎靡,甚至干呕都开始只吐白水的时候,教授彻底慌了神,把金箍棒放进书包后,直奔宠物医院而去(这中间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医院推荐以及选择困难症的我俩纠结的心情就暂时按下不表),等我下班后赶到,透过诊室小小的一方玻璃,看到金箍棒被两个大汉强行按住抽血的时候,心底突然狠狠一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一般,无比的难受。等化验结果的时候,我坐在诊室的就诊椅上,看着桌面上萎靡又惶恐的他,还努力嗅着我逗弄他的手指,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腹部的疼痛(虽然当时无法感同身受,但后来通过医生描述,已然得知他忍受那样的疼痛已经有二十多个小时了),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似乎只有背后冰冷的墙面能给他一点依仗。化验结果出来后,医生告诉我俩,先要用内窥管来尝试取出,如果异物已经进到肠子里,那只能做开腹手术,那个时候我俩已经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仍寄希望于这样可爱懂事的小猫,是不必遭受如此的厄运的。于是在等待内窥管取物的间歇,我俩在隔壁的饭店里吃饭,才吃到一半,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内窥管无用,必须要做开腹手术。接着是我俩回到医院,签署麻醉知情书、手术通知书,再接着,是漫长的等待,我们坐在一楼的候诊区,等待着二楼医生出现,以及能带给我们的最好的消息。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下楼了,怀里抱着的金箍棒已经醒了,腹部贴着纱布,穿着网状手术衣,小小的脑袋已经有了挣扎的力气,因为他最不喜欢被人抱着,更何况是柔软的肚皮朝天。然后我看着医生把他放进了猫咪的ICU里,那是一个半圆筒状的仪器,设定了温度湿度和氧气浓度,放进去后,再盖上透明盖板。及至今日我敲下这些文字时候仍让我落泪的画面出现了:麻药逐渐失效的过程中,他不停的颤抖,侧躺的四肢规律的打着寒战,连带着脖颈和小小的脑袋,背对我我俩,一抽一搐。我俩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说不清是没有照顾好他竟然需要开腹来解决问题的自责抑或是第一次站在ICU的门口的无力感,或许兼而有之。他逐渐恢复了意识,试图站起来,但麻醉的效果还在,四肢的肌肉还不足以支撑他,站起趴下站起趴下站起趴下,重复多次以后,他隔着透明盖板望着泪眼婆娑的我俩,终于求助似的开口,
喵~喵~
而我们只能用手指摩挲着盖板,轻轻的哽咽的呼唤他的名字。他叫了几声,似乎也感觉到并没有什么用,开始全身心的和体内残留的麻药作斗争,不停的起起落落,休息,再试,再休息,最后当然是能站起来了,我分明看到他的两条胳膊还微微发颤,但确实站起来了,他抖了抖脑袋,似乎也为自己找回对身体的控制而开心。
医生把我叫到一旁,向我展示开腹后的照片,小小的肠子,因为线的原因,已经被勒的像糖葫芦一般,随后又向我们看从他肠内取出的一大坨线,医生告诉我们情况也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如果再晚来,肠子都要坏死一截。接着医生又说,小猫咪的肠子每分钟会蠕动五六次,肠子都变成这样了,从昨天到现在肯定疼的很厉害。我俩面面相觑,想到昨晚金箍棒似乎为了让我俩宽慰一些,挣扎着玩了一会逗猫棒,甚至不舒服的时候都坚持往猫砂盆跑,想吐在猫砂盆里。接二连三的消息混着手术成功的捷报,不断敲击着我的心,眼角的湿润在医生面前还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哽咽的情绪一直卡在喉咙,和医生交流时候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而陌生。我记下了医生的嘱咐,缴了费用,沟通了金箍棒的住院事宜,再回到ICU的盖板前,和教授一起,不停的轻声和他说话,安慰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腹部刀口的疼痛,还是知道这漫长的夜,看不到我俩,金箍棒也不停的小声叫着,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难受。眼看着教授又要落泪,我狠下心和金箍棒告别,拉着教授一起,转身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我们随着夜风,慢慢往家踱步,一路上交流着及时就医的庆幸。我安慰着教授的自责和难过,而自己激动的情绪,也以为会在这宽慰的过程中会渐渐平复。随后我打车,任夜色把我轻轻拥入怀中,在东去的高速上疾驰。再到半夜,在和教授继续交流完家里要采买的术后的东西,互道晚安后,我拿出手机,看到相册里存着金箍棒因为耳螨第一次戴着伊丽莎白圈在家里巡视的背影照后,所有积蓄的难过、痛苦、不舍、自责,庆幸,都在这夜里肆虐。我缩在被窝里,任这些情绪狠狠把自己裹住,在声嘶力竭中,全都喷薄而出,化作无尽的思念和心痛。
动完手术后我每天中午都会和教授一起去探望他,虽然每次我俩都是两手空空,但想到肠道手术不能随意进食,况且大概他也不会在意人世间的繁文缛节,也心安理得了起来。两条胳膊上因为要换着打点滴,都被刮去了一片毛,露出细细胳膊上的细细静脉,换下来的那一条胳膊,小爪子都水肿了一圈,腹部更不用说,为了每日上药换药,毛也是全都剃干净了的。但看他精神肉眼可见的恢复,我也劝告自己,这治疗的过程完全是为了健康的明天。第四天的凌晨,宠物医院的护理群里发来了捷报,金箍棒能正常排便了,于是整天我都喜气洋洋,想到美好的明天就要到来,我又能看到活泼可爱的金箍棒了。只是医院的环境自然比不上家里的好,虽然是二层别墅的宠物笼,但隔壁是寄养间,恰巧有个喜欢嗷嗷乱叫的狗子,总在我们开门关门的时候不停的以犬吠和我们打招呼,殊不知热情的自己已经遭到了我好几个白眼:病人是需要安静的环境的,病猫更是!可即便环境如此,在术后的第三天,戴着伊丽莎白圈的金箍棒一旦有闲暇时间,就开始整理自己的毛发,所有力所能及的范围,都要在饭后仔仔细细的梳理个遍,梳理的间歇,还会用自矜的眼神看着我俩,惹得教授称他是落魄的贵公子。
终于有天中午,医生看完金箍棒伤口恢复情况,决定再做一次检查,结果可以的话,次日就可以出院了。也是这天金箍棒在自己独享的大单间里,遇见了一只做完绝育手术的美短姐姐,术后的她极度暴躁,在笼内上蹿下跳,也不知道没有医生和我们的晚上,金箍棒有没有和这位美丽的猫姐姐交流病情。
第二天我和教授一起去接金箍棒出院,小小的身子放在秤上,不出所料的从术前的8斤1两掉到了7斤5两,整整六两猫肉就因为小小的线团不见了,要不是术后还要吃处方粮,我已经要打开淘宝下单他最爱的主食罐头了。拆线的时候,金箍棒也很配合,医院的护士和医生都已经很熟悉他了,夸他可爱乖巧又矜持,性格好,哪怕不喜欢不愿意的事情,他也只是把指甲藏在肉垫里,轻轻的推人的手,表达可以了或者我不要,而绝不会龇牙咧嘴的吓唬,或者用指甲狠狠的抓挠。
总之,这就是金箍棒就医记的全部,及至写下此文的时候,金箍棒已经二次拆线完成,再次收获了医院的叔叔阿姨们的夸奖和赞美,已经可以嘎嘣嘣的咬粮和舔舐冲满羊奶粉的水盆了,但这次手术也让他变得更加谨慎和克制,对家里的逗猫棒和移动监控都失去了往日的兴趣(二次拆线的早上还发生了他对着移动监控装瘸腿的诡异画面,然而那是另外一个故事,留在下一篇文章中吧),我必须要更爱更爱他,才能让他活泼如初。然而不管怎样,我都会记得那晚在ICU不断颤抖的小小躯体,和不断试图站起的大大身影。想起金箍棒对我们的体贴和照顾,我对教授说,一定是我们很爱很爱猫,所以母星派送一只猫咪天使来到家里。
哦对了,还有两则就医时发生的趣事,也顺便记录下来,一是教授的小姐妹养了一只加菲猫,玩笑间想喜结秦晋之好,然而我一直不太喜欢加菲的颜值,结果金箍棒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们,之前有只叫悟空的小猫,也来就医,和你们猜的一样,这也是只加菲;
二是我和教授在路上闲谈,我说今年虎年,金箍棒又遇到开刀的恶事,这本命年,真是本前不本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