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百花争艳，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春天是播种希望的季节。今天的努力必能带来明天的收获，今天的拼搏必能换来未来的成功。”

“老师们，同学们，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大家宣布：y市第十中学2019年度春季运动会现在开始——”

俞向辰站在主席台的大海报后面，着一身西装，在报幕声中候场。

孟龙被王强支来做辅助，提着俞向辰换下来的运动服和球鞋，拧开矿泉水瓶盖给人递到嘴边，说一声：“您润润嗓”。

“看见林轩了没？”俞向辰从海报架子后面探出头来，向操场边的班级方阵张望。

孟龙也探着身子：“没看见啊……刚才从班里出来我就没看见他。下午不才是两人三足比赛吗？可能晚点儿才来？”

两人的寻找被主持人的慷慨激昂打断：“今天，我们邀请了来自高二一班的俞向辰同学，为我们带来开场独奏曲。”

“大家掌声欢迎！”

坐在操场边的一班方阵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伴着其他班级的嘈杂议论：

——这就是俞向辰啊！

——还真的挺帅的！

——谁家运动会还用小提琴开场…

——白痴，那是中提琴吧……

教学楼天台，林轩，张虎，周有才三人站在一块儿。

张虎手斜斜插着裤兜，嘴里嚼着口香糖，说话间不忘抖腿：“我说轩子啊——你看表演就看表演呗，坐在你们班方阵里不好吗，这么高也看不清啊……”

“你管我……”林轩双眼紧盯主席台，留给张虎一个板正认真的背影，“您两位都是高考生了，不在班里做卷子，跟着我上来做什么？”

“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周有才说，“我俩顶多就是在班里睡觉，怎么可能写试卷？”

张虎往前走了几步，两只手攒成望远镜的形状，看着操场的盛况问林轩：“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在下面看俞向辰吧？”

周有才脑袋立刻凑过来，一身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什么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林轩：“……你俩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林轩看见穿着西装的俞向辰从海报板后面走出来。

俞向辰的注意力很明显地也在飘忽不定，都上台了，脑袋还在四处张望。

俞向辰在操场的人群中没有找到目标对象，便仰头往教学楼的方向看。

眼看视线就要扫过来了，林轩按着身旁两人就蹲在地上，躲进天台围墙的阴影里。

张虎：“啧啧啧啧啧——”

周有才：“啧啧啧啧啧——”

林轩：“你俩嘴漏气？”

张虎笑他，“还说不是因为不好意思？那你躲着干嘛？为啥不敢让他知道你来了？”

“就是，就是！”周有才连连点头附和。

张虎挑眉继续道：“上次醉酒我就觉得你俩味儿不对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放屁！”林轩压着声音说，“我俩还能是什么味儿？西瓜菠萝香蕉味儿啊？”

“草莓味~”张虎笑嘻嘻地说，“粉红色的草莓味。”

俞向辰站在主席台上，上下左右望了几个来回都没有看到林轩，心想林轩估计是真没在。

也是，林轩昨天就咬死了说开幕表演不会来。

他得休息，得卖串儿，得忙自己的事，没精力一大早跑到学校看他拉无聊的琴。

俞向辰闭上眼深呼吸，调整好心情，把中提琴夹在脖子上，开始演奏。

扩音喇叭里，中提琴的声音响起。

原本低沉悦耳的音质经过劣质音响的传递变得有些失真，像是忘了被打磨的木制家具，卷着毛边扎得慌。

不过这也是因为林轩在家里听到过更好听的原版本，这才有了对比有了高下。

那是一对一的倾诉，近距离的交流，是这种赶鸭子上架式的演出比不上的。

林轩在阴影里躲了一小会儿，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很小心地只露出半个脑袋，双手扒着围墙往下看。

虎子拉着有才退后了两米。

“干啥干啥！我还想看他拉琴呢！”周有才嘟囔。

运动会结束后，高二一班几乎包场林家烤肉，小桌拼成大桌，人贴人地挤在一起，高兴又亲密。

活泼的喝了几口酒就已经拍着桌子上蹿下跳，内向的仰着脑袋看别人打闹，冷不丁地来几句，也能逗得全桌拍手大笑。

这是一种集体行为的仪式感，吃完这顿饭，一班这波人，别管成绩好坏，远近亲疏，多多少少就都成了兄弟姐妹。

林轩本以为答应班里人来自己店里会闹得挺烦人的，不过现在他在烤架边上远远看着，也能觉出同窗友谊带来的一点温暖。

烤肉从天亮吃到天黑，俞向辰中途被叫过去碰了一杯酒，其余时间都和林轩待在一起，陪他烤肉，陪他说话。

林轩并未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俞向辰的陪伴，他们的对话变得有趣，动作变得亲密，可以从早上洗漱时的牙膏痕迹聊到晚上睡觉的磨牙打呼。

时间并没有因为相处而变慢，只是当共同的琐碎填入时间，记忆被打磨延长，生活开始有了生活的样子。就像在比赛结束时的短短几秒，声音、图像、体温、情绪，被塞进一个叫回忆的气球，填充丰满。

他和俞向辰率先冲过终点线，队友笑着、叫着向两人扑来。

为庆祝的肢体行为有很多，但俞向辰选择了和自己拥抱。

那是一个百分百的拥抱。

臂膀大大张开，又紧紧扣住。

因为身高的缘故，林轩的嘴和下巴被迫埋在俞向辰肩头，温度和呼吸被准确捕捉，心跳与心跳之间只隔了一层肌肤。

没错，在那个时刻，引人注意的事物有很多，比如同学的欢呼，拉拉队的彩球，广播站的喜报，甚至于下午依旧刺眼的阳光。

可是林轩仍然从万千喧闹夺人的场景中注意到了心跳。

林轩觉得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他与俞向辰之间又建立了一个新的联系。

运动分泌多巴胺，多巴胺使人快乐，林轩说服自己，多巴胺是让这短暂记忆变得美好的主要原因，只不过自己搭档的，恰好是俞向辰罢了。

“我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差不多得了早点回家，别赖着不走。”俞向辰从身后的箱子里拿了两瓶冰啤，递给林轩。

林轩斜着瓶子和他碰了一下，反问道：“哪儿有老板赶客人的道理？”

“这帮人太闹了，怕你累着。”

“晚上还练琴吗？”俞向辰又问。

林轩皱眉思考一会儿，“不练了，半夜扰民，再把居委会大妈招来就难搞了……”

“那干点儿别的也行，看看电影聊聊天？反正我今晚不想回去了，就住你家。”

林轩上下打量俞向辰：“你都在我家住几天了？还有衣服换？内裤不臭吗？”

俞向辰很欠扁地笑了，“衣服穿你的就行，内裤也都洗了……”

“你还带了其他内裤？”林轩问。

“没有啊。”

“那你洗了穿什么？”

“不穿。”

林轩低头看了一眼俞向辰的大腿，俞向辰就顺势把两腿分开，呼啦啦地摆，很骄傲地说：“今儿我就没穿，透气！”

“……”

林轩最后还是同意了俞向辰留宿，不过前提条件是穿上内裤。

他家没有电视，只能用笔记本看电影。

俞向辰从衣柜里翻出能找到的所有软和的棉被床单，叠成豆腐块堆在床头，再舒舒服服地靠上。

但对于独居的小孩来说，软和的东西永远不够，只有床头正中央70公分宽的地方被填满。

俞向辰布置观影区域的时候，林轩去厨房洗了几个杏装在塑料盆子里。从厨房出来，客厅已经关了灯，只剩下床上电脑的光源。

“快来快来，准备开始了。”俞向辰催促着，后背扭了几下，指望能在各类床上用品搭建的安乐窝中强行凹出一片舒服的天地。

林轩脱了拖鞋，膝盖跪着蹭到俞向辰身边，左右看了看觉得没有适合自己就坐的位置，正准备抱怨，就见俞向辰伸出胳膊，拍拍自己肩膀说：“到哥哥怀里来。”

没有人敢在林轩面前自称哥哥，结局是俞向辰被林轩蒙在被子里，拿软枕照着脑袋打了一顿。

床头安乐窝厚度减小一半，床上用品被平分。笔记本电脑被搁在正中央，一半在林轩的左腿，一半在俞向辰的右腿。

两个人腰贴着床垫，脑袋枕着被摞起来的床品，两人手里拿着杏，准备播放电影。

俞向辰的大拇脚指在林轩的脚心挠了挠，笑得甜甜地问他：“看这个可以吗？我想看好久了，美国看不到。”

林轩看了看电影标题，是一部警匪片，自己早就和蒋凡看过，点头道好。

电影情节紧张，刺激逼人，但两个人的坐姿都不太舒服，身子都一点点往床上溜。

两人平躺在一起，电脑已经被林轩移到自己胸口，屏幕折叠到60度。

电影已过大半，俞向辰打了个哈欠，翻身冲着林轩说：“有点困了……”

“那不看了？睡觉？”

俞向辰哼哼了两声，说不要。

他又往林轩身边拱了拱，脑袋枕到了林轩的枕头上，软软地说：“林轩，我一会儿要是不小心睡着了，你要帮我盖被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