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我收留了一只流浪狗，起名皮皮，转眼间皮皮十个月了，背上的黑毛乌油油黑，肚子上的白毛白似雪，叫起来声音宏亮，根本不像从它这么个小体型狗嘴里发出来的。奔跑起来两只耳朵紧贴在脑袋上，显得脸特别尖，那尖脸尤如一支箭，嗖一下射出去老远。
皮皮雄性十足，看见母狗就伸着脖子凑上去，闭着眼睛，抽着鼻子使劲嗅，一付八辈子没见过母狗的馋样。
这天晚上我跟豆豆主人又在街上碰上了。
我对她笑笑，算是打招呼，她说，皮皮长成大小伙子了，真帅！
豆豆也越发出落的漂亮了！我也礼貌性的夸豆豆。
豆豆看见皮皮，竟然娇羞的低下头，把身子直往皮皮跟前凑。
我俩互相丢个眼色，趁着两只狗在那耳鬓厮磨，我们也找个地方坐下来歇脚。
你说我那婆婆，她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好意思说。一坐下来豆豆主人就迫不及待地说。
她婆婆是个大胖子，我记得。
你婆婆有多大岁数了？我不咸不淡地问，免得她说我好奇心强。
八十二了。豆豆主人加重语气说。
上个月我婆婆几天都没回家，也没跟儿女说。有一天婆婆搭出租车回来了，脸黄黄的，一看就是没休息好。一回家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跟我说她在一家棋牌室找到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为了方便工作，晩上就住在那。我觉得奇怪，婆婆不是能吃苦耐劳的人，不会为了那点钱干保洁去。再说了，这么大年纪了，棋牌室敢用她？
我不相信。提出来跟她一起去棋牌室看看，顺便跟老板见个面。
我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为了揭穿她。如果是真的，那也不行，传出去还以为我不孝顺，不养她呢。
婆婆急了，不等我说完就夺门而出，我换好衣服追出去，哪还有她的影子，门房说送她回家的那辆出租车一直在门口等着，她一坐上去就一阵风开走了。
连着几天，我想去找婆婆，也不知道到哪里找，正在着急，婆婆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跟我说她其实并不在棋牌室打工，而是找了一个老伴，条件很好，今后就跟老头生活在一起了。我一听，头就大了，八十二了，要再嫁？不是笑话嘛。
婆婆说老头很有钱，儿女也都孝顺，支持父亲找个老伴。
我问她俩人是怎么认识的，你猜她咋说的，她说是一个街坊给她介绍的，街坊领她到了老头家，她很满意，当时就留下来了。
我忍住笑，心想她婆婆够开放的，八十二岁的老太太了，做出来的事怎么像二十八岁姑娘一样恨嫁。
她看我一眼，说，你想笑就笑吧，我不计较，本来她做事就够离谱的。
她这样一说，我更不能笑了，说，你家老太太够新潮。
她是回来通知我们她再嫁的消息的。
我大姑姐，大伯哥，平常是多么能言善辩，自以为是，老太太闹的这一出，他们是老干部遇到了新问题，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领结婚证了吗？我问。
切！都多大年龄了，还领结婚证，不够麻烦。她说。我猜她就是这个态度，本来还想提醒她，最好跟婆婆再婚的那家签个协议，比如，写清楚双方老人在健康的情况下，住在一起没问题，一旦有一方生病了，是由自己子女照顾，还是由双方子女共同照顾，等等。以免事到临头起纠纷。
嘴张了几张我没说出口，她跟丈夫都是同居关系，指望她有法律常识为她婆婆着想，可能性不大。
豆豆主人接着说，又过了几天，我婆婆又搭乘出租车回来了，出租车依旧在大门外候着，她提着大包小袋进了门，理直气壮地说，看，这是老头的子女让她带给家人的礼物，人家懂礼数吧！
我跟我老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不一会，我大姑姐，大伯子陆续到我家来了，我婆婆看人到齐了，清清嗓子，大声宣布，老头子的子女真诚的邀请你们，星期六中午在鸿雁楼赴宴。
我婆婆就像宣读圣旨，一付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差让我们跪谢龙恩了。宣布完就要走，我看见大姑姐和大伯哥脸都气绿了。
生气归生气，我们也不想让老头子家人小瞧我们。三家人商量着，我们星期六一定要去，而且要大大方方的去，带着大礼去，风风光光的把老妈嫁过去。
我惊呀的张大嘴，佩服他们的应变能力，绝对了得。她对着我的大嘴，扑哧一笑，溅了我一嘴唾沫星子。自己不好意思的赶紧捂着嘴，可惜已经晩了。
她捂着嘴继续说，我们三家买了两千多块钱的补品，本来想买床上用品，觉得太俗气，就是想让他们家人对我们家人刮目相看。
到了鸿雁楼，老头子家的人都到齐了，就在等我们，我们一走进去，对我们那个热情，用夹道欢迎形容都不为过。
老头子看起来有九十岁了，脸上的老年斑多的像鸟屎，眼皮耷拉下来盖住了眼睛，看人时要用手把眼皮提上去。嘴角流着口水，话都说不利索。
我算看出来了，他们明着是给老爸找老婆，实际上是在找不花钱的保姆。只有我婆婆这样的傻子才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宴席开了两桌，鸡鸭鱼肉，很丰盛。
吃到后期，他家人忽然都消失了，连婆婆和她的新婚老公都不见了。
这时候服务员送来了账单，两桌共消费两千八百块。
我看见大姑姐，大伯哥的脸又绿了，只有我老公不知深浅的嚷嚷着，这不是欺负人呢！
怕服务员看笑话，几个人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才凑够数，几乎是落慌而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看着豆豆主人，她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你肯定不能相信有这样的事吧？家丑不可外扬，我是实在气不过才跟你说的。豆豆主人说。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在心里感慨。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俩光顾着说话，皮皮和豆豆哪里去了？两个人站起来，我喊皮皮，她喊豆豆，在附近寻找。
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皮皮和豆豆做成了夫妻，正难分难解。
皮皮听到我叫它，想过来却分不开，睁着一双大眼睛，很无辜的看着我。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人也没有说话的兴趣了，只有远远的站着等待。
两只狗成了夫妻，我俩的关系必然也进了一步。猫三狗四，四个月后，豆豆一胎下了四只小崽，毛色遗传了豆豆，长相遗传了皮皮，倒也算是继承了两只狗的优点。
我一直惦记着豆豆主人的婆婆在乌龙事件后怎么样了？那天她一同消失，说明她是知道内情的，她也算是个帮凶，难道老头子对她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以致于她会孤注一掷，对亲情不管不顾？
豆豆主人好像知道我心里的疑惑，在一次见面后又说起了她婆婆。
婆婆知道她做的不对，好长时间都没回来过，毕竟是老人，也许她是老糊涂了，我们就原谅了她。
我老公偷偷地去看过他妈，透过窗户，她妈妈正给老头子喂饭，老头子脾气不好，一句话不和就把碗打翻了。
我老公回来一句话都不说，气得脸都青了。我知道是怕我笑话他妈，才不说，听邻居说他妈一辈子做事都不着调。
我才明白，不是她不好意思回来，根本就是人家不放她回来。
有一天我在路上正走，豆豆突然挡在了我前面，它仰着脸看着我，嘴里呜呜呜。它以前可是从来不理我的。我说，豆豆，你是问皮皮吗？豆豆嘴里呜呜呜着，点着头。我这才想起来有好长时间没看见豆豆和她的主人了。
主人就站在不远处，对我笑着。
好久不见你了？我说。
我搬走了。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当初真应该听你的，你说的对，没领结婚证，算非法同居，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的眼泪汩汩的往下流，用纸巾擦，眼泪像河水，总也擦不干净。
街道上人来人往，我替她难为情，她倒不管不顾。
半年后，那个老头死了，婆婆被赶出了家门，婆婆倒脸皮厚，回来了。原来她跟大伯哥住，这次回来非要跟我们住，你知道我妈跟着我住，老公家女儿也在家住，家里实在住不下。
当年房改，我老公没钱，是我出的全款，我心里是理直气壮，就将我老公的军，如果他妈不搬出去，我就搬走。
我老公吓得躲在外面几天不回家，我一气之下带着我妈离家出走了。
她忽然把牙齿咬的嘎叭响，眼泪也不流了，说，我是想着我老公肯定离不开我，我一激他，他就会把他妈撵走，到时候再把我接回去。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这一走，正好遂了老公的心，他早就在牌桌上认识了一个女的，迫于我的压力不敢公开，我这一走，那女的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了。
你没找老公谈谈？我试探着问。
谈个屁！他根本就躲着不见面，当初要是听你的话就好了。
我也觉得她这件事很棘手。如果搁以前，他们同居十几年，算事实婚姻，家产一人一半。如今，法律不保护了，就算是过一辈子，没领结婚证照样算非法。
你买房子时有出款证据吗？
当时我是从银行提的现金，回家交给老公，是他去单位办的手续。
就是说，你手里没有任何证明你出款的证据了？
没有哇！她捂着脸，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