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梦想好吗?

从幼儿园便开始全寄宿的我,很小就对周五有一种强烈的渴盼,就像在狭长的走廊上对着远方透着亮光的尽头,可望而不可即。仅有的让我不想逃离幼儿园的理由便是那每天下午两点准时开动的芝麻糊,以及在家奢望不到的水蜜桃味儿童牙膏。

三年前的九月,翻山越岭的列车第7车厢下铺,有两个异乡人在那里吃茶果。父亲扯下一个珍珠蕉递给我,这种芭蕉长得短小又胖胖的,通常隐藏在家附近的山林深谷里,集市上少有卖的却是出奇的香糯好吃。我看着被玻璃隔开的景致层层变换,从山地丘陵到高坡平原,从夜半的长江到清晨的黄河。我的远方和梦想在绿皮列车的窗外声声长啸。我的大学,你好吗?

小学时并没有零花钱的概念,只是眼巴巴的希望奶奶能把卖菜大婶找的“毛票”送给我。一毛钱一根的棉花糖都是我彼时的奢望,酷爱百变小樱的我按了按口袋,终究舍不得买下五块钱二十五张的魔法卡牌。

中学时代奋发图强的间隙有时候也会停笔,幻想将来会不会在一个鸟语花香的校园里,拿着图书馆借来的卡夫卡在午后的草坪上和一俩好友安静的读书。神圣的象牙塔里就连树荫斑驳而下的阳光也该如一片片金箔闪烁着智慧的佛光。下课了拉上几个小伙伴到影院里看看最新影映的大片,晃荡在两旁商铺鳞次栉比珠光宝气的步行街上,游走在举目烤肉牛排蛋糕披萨冰激凌提拉米苏……咳……的小店里迈不开步子。在有空的时候到海边看看,一行人光着脚丫子在浅滩里逐浪,一蹦一跳的把浪花朵朵都踩在脚下,一段时间积累下的所谓忧愁烦恼像是气球里涨满的水,一脚就迸射得无影无踪。再来几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做攻略定计划省预算,到热闹的地方吃吃喝喝逛逛。我想我一定会和舍友成为无话不说的好闺蜜,然后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传言“三不肖”的医学专业求学之路上披星戴月披荆斩棘,最后的最后齐齐把学士帽扔向碧空。

原以为与邻居家好朋友满世界疯玩是这辈子都抵抗不了的诱惑,却在初中一开始便适应了宅在家里的生活。第一次看到杂志上各种批判90后是非主流和垮掉的一代,曾暗自觉得90后是一种可拍的存在,却还是在不久后明白,自己并不在所指的范围之外,只因自己从未有过叛逆,从不是个坏小孩。

只是,如今看来,现实有点脱序演出。

我谋算了好多年,却没算出我会来到一个只有教学楼只有宿舍楼只有食堂的的三有新校区。我一直都不知道卡夫卡都写过什么,卡夫卡是哪个国家的什么人。我一直也没能找到落有斑驳树影的草坪和一起安静阅读的好朋友。

说走就走的旅行和看大海的计划融为了一体。

学和她的大学同学们。幻想中的天气太过柔和,远不及实际情况,那是一种太阳炙烤大地的火热,空气中冉冉而起好像起火一般的气流热浪滚滚。海风吹过一阵,岸边起了微波,同飞散了的金箔似的,海浪里映出几条光线来。我把脚埋进沙子,沙子细细软软的嵌进每一个缝隙里,略动一下就像暖暖的丝绸拂过脚面。

我没有和大家去踏浪,经过高考之后的再一次分组,因学校不同难免会有隔阂。青春缝在校园里才有一针一线密密实实的感动。我插不进他们的针脚,玩闹之中彼此当会有些拘束。这介于路人和认识的人之间的尴尬,能免即免吧。只是在看着他们不顾烈日不计形象的嬉笑追逐,有些羡慕,有些遗憾。大学就这么让人有归属感又没有归属感。

不知不觉生活成了一个人的事。

曾经觉得十年是个很漫长的过程,蓦然回首惊觉自己早已过了何止十个春秋。十岁的我幻想着十六岁的我定是个成熟而又文静的少女,却在十八岁之际还被人戏谑成疯丫头,幼稚的仿佛来自地球之外。

离家的三千多公里汹涌过的历史长河,繁华自古又三千。我早该知道,南北差异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一步一跬的事。曾在天天吃粉的日子里心心念念着吃面,如今终于来到以面为主食的北国,才发现生活远比想象的难多了,这是我从无法像忍受成天吃粉一样成天吃面而沉思最终得出的人生哲理。从此,我开始了由南蛮到北狄的艰难蜕变。比如某天夜里突然疯狂地想念车上那两个异乡人吃的南国的珍珠蕉,终是求而不得。

当初和青梅分别的时候,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对我说:“你一定要天天洗澡啊!不然就别来见我了!”我向来不喜欢食言,既然答应了自然是要做到的。我答应了不去见她并诚挚地发出邀请,你来见我吧。

高中同学的哥哥,其大学选址山东,坐硬座临走的时候豪言要好好享受旅途的悠长暇光。还在中学校门内的我内心跃跃,私心想着坐在靠窗的位子从雨夜盼天明,眺望祖国山河该是多么让人热泪盈眶,脉脉情深。遗憾的是事实再一次验证了我吃面时得出的人生哲理:生活远比想象的难多了。

岭南西疆到辽沈大地之间没有直通的火车,得先去北京或是其他什么大城市的大火车站报个到,即转车,而北京还需转站。那个雨夜抽打着进京列车的轮子,可怜的绿皮车为了不打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我在雨中凌波狂奔成了风一样的女子从北京西站赶到北京站时,离开京城去往沈阳的火车早已呼啸远去。

离家的一年多,我赶过不止一趟的临界火车,却从未算过幸运女神有一天会离我而去。就在我买好仅余的一张动车坐票的那一刻,售票大厅熄灯了。这样陌生的地方,汩汩流动的人潮隐隐,我看着雨夜黯淡下的成熟男子抽着长烟,星火明明灭灭,我看着室内各占一角席地而卧枕着麻袋的几对爷孙叔侄絮话声声。穿过人群,穿过落水茫茫的廊柱高耸入云,雨声啪嗒中我拖着行李在午夜12点提前八个小时进了候车室。

我以为我会在给青梅的电话中忍不住泪流,可是没有。我以为我会在给父亲的电话中忍不住决堤,可是也没有。我多想找个安全可靠的人说我有多委屈我有多恐惧。在通讯工具里响起远方熟悉的乡音时,心底忽的有些恍惚:有什么用呢?我缩不进他的怀里了,他也终归是抱不到我了。我能做的只有直叙我之所以无法按原定时间给他们报平安的这一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至少得还他们一个可以安眠的晴晚。然后放下电话,一个人等天明。那一晚我明白,我已是回不去了的,再回不去我的孩提时代。

大学就这么让人不愿长大却不得不长大。

教室里即将写上距离高考仅有XX天的警示语,两分钟的刷牙时间里满脑袋充满着英语单词对水蜜桃的甜滋滋是再也想不起来。原以为自己会永远拥有婴儿般的睡眠,却不知不觉习惯了每天在学校起床铃响起的上一秒惊醒的无奈。

渐渐的开始在校园里关注往来行人,视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地能揪出各色独行侠来。他们步履匆忙在这片大地的划痕上。终究恍悟,不是周围的独来独往的人多了,实是相伴左右的人少了。没有了年级主任对班主任天天的耳提面命,没有了期中考,季考,月考,周测,天天练等各种丧心病狂的科举制度的衍生周边,学习终于成了一个人的事。晚上母亲打来电话:在干嘛呢?吃过饭了吗?哦……自习呀……那你看书吧……

其实我没有在自习室,也没有在图书馆。在我手底下变换出来的不是做笔记的蝇头小楷,而是电脑屏幕上一幕接一部幕的影视剧。终日浑噩在自己的生活里赏味别人意淫的命途,对父母的罪恶感麻木在幻想的乌托邦中烟消云散。

后来呢?未来呢?

那些日积月累的时光不知在什么地方走失了,除了回忆一空二白。而回忆这种东西,最是拿不起,又放不下。

在去医院实习的大巴里看到两个身着白大衣的学生走在去往实验楼的小道上。实验楼旁的小土坡终于铺了草,开了花,可我学习生涯中的实验课课时已经支用完毕,意味着我永远失去了本该带着对求学的严谨和对生命的敬畏走在这条路上的机会。以前甚是厌烦写的实验报告,剩下的空本子作草稿都用得差不多了。这么想来结课的又何止呢?那些日子该如何细数?

有些颓丧,我原竟不是一个迎难而上越挫越勇的有志三好青年,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轻易去触碰“梦想”这个字眼。太虚浮也太沉重。虚浮于曾经许下的理想,无论是科学家还是卖菜农我都不会也无可实现了。沉重的是我始终惶恐给不了当初的自己想要的哪怕最接近真实的将来。却又时有转念,大学,总该有我日复一日三点一线为之努力为之坚持的那么一个东西吧?那个东西,我称之为信仰。

学之大者,大于它的广博,它不再限定你去学什么,不再限制你该怎么学,它给你开辟了很多很多条道路,只看你走不走,怎么走。也正是这个广博,让原本有迹可循的小河一下子汇入东海,渺渺不知何栖,茫茫然不知所措。在这片大海的风拂浪推中我企图寻找可以给出合理解释和指明未来方向的精神力量,于是我开始试着合理解释我的梦想。它也许并不该被我简单粗暴地定义为某个校名或是某个职业。它于我该是一种生活,一个态度,该是我不断追寻不断完善逐步修正逐步践行的我想要的人生,一个我努力一把还是给得起的人生。

杳望未来,我想最后的最后我该能有底气对远走的时光,对指尖敲击的我的现在,说:我还好,大学还好,梦想在路上,阳光正好。

如今,我即将在十八的成人礼上起跑:天上正晴,阳光正好。

图|来源于网络

一年前即将完成大学里所有的课业,写了一篇小文以此为念。无意中又看到高中即将毕业的自己写的《成人礼》。合在了一起,分别为正文和图片小字。两种心境,很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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