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向往山野隐居的人不少,媒体也时有实例报道,搞得我们整天在都市瞎忙一族羡慕得很,可现实是多数的人还是如我这般红尘难断,舍不得都市的种种美好,或怕饿死在荒山上,只能心头想想,望梅止渴一番。我是从乡下出来的,深知山野虽美,却并不温柔,“悠然南山”非我凡夫俗子能求得,我到都市这么多年,虽活得不轻松却并没有返回乡下隐居去算是个活证。朋友闲聊时都是说“在乡下也要有钱才行”我也深信不疑。当下我似乎还没有到了有钱不愁花的时候,不敢奢望“采菊东篱下”的生活,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就着隐居在都市吧。
有时我想,平凡如我辈,在乡村是颗土,在都市是颗尘,若是能扔了那块液晶屏,都市里每个外来族(特别是别妻/夫离子/女的)都已是隐居状态,职场以外的时间和住在深山的隐士没有太大区别。方盒似的住所,前后左右虽然住满了他人,却没什么关系,同一座楼的也只是梯道或电梯上的偶尔碰面,你的所有喜怒哀乐邻居不会关心,无法关心,也无需关心。独居深山与鸟兽为邻也大抵如此。有时我也渴望有人来访,或能随便漫无目的地去别家走走,如我小时候父辈的朋友间,农闲或收工后无所事事闲逛,路过某家门口,不用敲门,也无需敲门,只要天不黑透,门都是大开的,径直走进去,也许看到一家子正在吃饭,桌上有菜,看上的就随便用手抓一根塞嘴里,边嚼边品评着女人的厨艺及其它闲事,大伙都不觉得怪,可惜这种情状城市里已不太容易寻到了。现在去别家或邀别家来玩,都得考虑再三,或怕对方难有凑巧的时间,甚或最好互相带点东西,就象年节去走亲戚一样,我就反而觉得生分。
我是属于很"宅"的那种,从小就喜静,不善交际,若是不考虑谋生成家因素,我是更愿意住乡村的,可世事难料,身不由己,终于明白,山野隐修毕竟非我凡夫俗子的福份,更多的是面对家庭和俗世,半推半就进城,好在这么多年好歹也用着土办法适应了都市的噪杂,甚至慢慢觉得在城里我一样能象山村那般隐得很深。除了同事、家人,这里几乎无亲无故。都市人潮间,认识我的人极少,我认识的人也不多。除有限的几个同事,没有人知道我具体做什么。走在大街的人流中,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想象成如入无人之境。高楼与街道可以想象成青山田野。噪杂的市声与蛙鼓蝉鸣也未必是很大的差别。
这些年来,除了每天晚上和周末享受宅的时光外,我总是尽量在工余中寻找可以隐遁的时空。以前,每天上班要坐公交车到一个公园,从公园的西门穿过公园到北门去坐公司的厂车,这一段公园里的路程便是很享受的时间,不用担心来车,人也少,只有偶尔早煅练的老人,安静且满眼绿意,只要时间不太赶,就可以算着步子慢悠悠走着,顺手掐根小嫩枝,漫无目的地在指间搓着圈,这时就是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好时候。后来换了个单位,开车上班了,不能开小差,这日子就告一段落,不过我又发现了另一段挺好的独步冥想的时光,新单位中午休息2小时,虽然院内有食堂,但我都特意跑到1公里外的小店吃,基本风雨无阻,这路是通往别墅区的,人车都不多,干净而安静,途中还有一座小庙,饭后沿着绿荫的人行道慢慢往回走,漫无目的地看着、想着,每日感悟那庙门边的对联:走进佛门方知红尘原是梦,到此宝刹领悟禅机方知因,别有一番味道,只有这种时候才感到自已从工作中抽身,从都市隐去,回到心灵的后院去。
都市噪杂其实只因人心浮躁,只要心静,不把自已想得那么重要,远离钻营,不捧场作戏,远离名缰利锁,城里也并不那么扰人,慢慢就会发现在闹市静心冥想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如今多数人白天的职场上属于自已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工作中需要不断面对各色人等,上司、下属、客户、供应商、官员……会议、面谈、培训、会客……各式各样的聚会、论坛,领导端坐其间,下属列坐两排,威严,端庄,气派,我总感到一种沉重的阴气,无时不透出种种商业谋划与猎杀的气息,美名曰团队与脑力激荡。这一切均面对的是外方,我们需要不断向外放射能量给于应对,或让自已戴上面具以便伪装防御,内心那块心灵后院难免无暇顾及的,这时给自已一些隐居的时光就显得重要,能在纷扰红尘中,拿起掸子扫扫内心后院。前庭如何冠冕,曲终人散,终只剩空寂,后院荒凉就会休息不好,无所寄托。
高世麟(2015.07)
本文原载《齐鲁风文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