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冬是个孤儿，被乡下的姑姑抚养长大。

　　他唯一的梦想是成为一位翻译家。她两岁的时候在后院的仓库里翻出一本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书，姑姑家没有太多的书籍，所以她好奇地跑去问姑姑，但一向温柔的姑姑看到这本书却很生气，不肯告诉她，还让何冬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远一点。

　　孩子的好奇心比猫大，越是不让她动的东西她就偏要弄清楚。

　　但是她没有任何参考资料，也没有可以考察的文件，最重要的是她只有两岁。

　　她每天都会趴在床上，翻弄着这本奇怪的书，这是她得到的第一本书，但是她看了很多年也只能把它作为图画书——只是因为书上的字看起来就像画一样。

　　到她差不多十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学着帮家里做一下农活儿了。她最喜欢跟着羊群在大片大片碧绿的草地上奔跑，跑累了就到河边的老柳树下面去坐一会儿——除了因为风景好，其实是因为后来她把那本书藏在那里。

　　太阳落到半山腰的时候，她趴在大树根上一边拨弄着垂髫的柳叶，一边迎面吹着从湖面吹来的凉爽的风，一页一页的欣赏那些图画似的字符。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山，无意间发现其中的一个字很像是山的样子，她突然明白，这些字就是一副一副的图画。

　　两年后，姑姑家这个偏僻的山野新年间来了一位贵客。

　　他自称是她父亲的朋友，曾经在一起工作。

　　也是十二岁那年冬天，何冬认识了和她仿佛年纪的姜曉柏。

　　何冬一直记得很清楚，那年曉柏随着他父亲第一次来到乡下，初次见到她时很腼腆，躲在父亲身后，悄悄地看着她。

　　何冬的亲和力是天生的，很快就和这个内向的孩子打成一片，带着他和牛羊一同玩耍。

　　小曉柏从小在大城市中长大，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动物，何冬告诉了他许多关于小动物的故事，他迷恋上了大自然中的一切。

　　曉柏父子在乡下呆了一阵子。

　　“您也知道了，我是何教授的老朋友。这次来呢，除了拜年，还有一个事情要和您商量一下……”

　　何冬和曉柏趁着大人们谈话的功夫跑出去玩了。何冬带着他去了老柳树那里。

　　冬天的湖面像镜子一样光滑，这个季节山村没有风，因为被北方那座开满红色鲜花的山挡住了，柳树上结满了冰花，应和地上厚厚的白雪，很有冬天的味道。

　　“哇，这里好漂亮啊！”“没骗你吧……对了，有个东西给你看看，但是你不许告诉我姑姑。”“好啊，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何冬从草丛中翻找着，“奇怪，我每天都放在这里的啊？哪儿去了？”

　　“嘿，你看湖面上有一只羊诶！”“什么？……可恶！可恶！小偷！它偷了我的书！……它叼的是我的书！”

　　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在冰面上跑了起来，何冬是个野娃娃多滑的地方都跑得快，“我们比赛，谁先跑到羊那里！”

　　何冬很快跑到了冰面中央，从羊的口中夺回了书，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拍打着它的屁股，一边絮念：“不听话！大坏蛋！不听话！打你大屁股！……”但是一抬手却被血染红了，“啊？…你受伤了……那我还是原谅你吧…”

　　“何冬，等等我啊……啊…”曉柏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曉柏，你没事吧？你等着我去找你。”何冬牵着羊走到曉柏面前把他扶了起来。“我没事……”

　　他们站立的冰面突然裂开，裂开的裂缝从天空看就像一片巨大的雪花，两个孩子和羊一起看向裂开的冰面。

　　“糟糕……”

　　这片巨大的雪花向湖水中陷落，孩子们和羊一起掉了下去。对了，还有太阳也是。

　　姜教授和姑姑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就变成了争吵。

　　“什么？带她走？像何建军一样失踪吗？不行！想都别想！”“您不要生气，您要是不放心您也和我们一起回去。”“不行！你别欺负我文化低，大字不识几个，我就知道的，我信！我知道我弟弟读书了，考大学了——结果把闺女给我，人没了。你瞧瞧多巧啊，他爹也是冬天走的，到今年十年了！一点消息没有！走的时候急，孩子名字也没起，就那么走了！”

　　“大姐，我知道也同情孩子的情况，但是您想想，孩子十二岁了，还没上学呢！未来可怎么办啊！”

　　“我还知道那村书记的儿子也没好好上学，天天逃课，今年回来，挣了一皮箱的钱孝敬他爸……我侄女这么聪明，也没问题！总之一句话，不行！”

　　“哎呀！大姐啊……呦，都这么晚了…孩子们呢？”“呀！坏了！这么晚没回来肯定出事了！”

　　何冬的水性不错，自己游到岸上没有问题，但是曉柏和羊还不会游泳，何冬本来要去拽他们，但是自己也被困在湖里了。

　　幸亏姜教授和姑姑发现及时，连人带羊都救到了岸上。

　　“何冬，曉柏，你们没事吧？”何冬冻得瑟瑟发抖，看了一眼柳树，突然叫起来，“我的书……呜呜…”说着就哭起来。

　　“你这孩子！叫你把书扔了，怎么不听话呢？”“别着急孩子，叔叔去帮你找，不哭。”“诶…你这个大人怎么也不懂事呢？书没了就没了吧…”

　　姜教授冒着严寒，在冰冷的湖水中游了两个小时，终于把这本书找了回来。

　　何冬在火炉前问姜教授这是什么书，她终于还是在十年后找到了答案。教授告诉她这本书是父亲之前的研究项目之一，这本书叫《神使》 。

　　“爸爸，你看！它受伤了…”“那我们治好它再回去吧，去找姑姑要一些纱布来，我帮它治病。”

　　晚上曉柏看着父亲照顾受伤的羊和感冒的何冬，发现所有的生命原来是那么美丽并脆弱，像冰一样，很轻易地会碎裂，生命会轻易地变得虚弱，然后倒下。何冬这个野孩子，也病了一场。

　　何冬向教授请教了不少字，现在何冬能够完全看懂这本书了。姜教授以前和何冬父亲一起在中科院语言文字研究所当教授，与她母亲也熟识，后来他们突然被调走，说是执行一项国家机密任务，恍惚间过去了十年。姜教授在这十年间一直在寻找何教授的下落，但老朋友没找到，找到了他年幼的女儿和他守寡的姐姐。

　　姜教授很喜欢何冬，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竟然学会了半本古汉语书，教授也正是利用这点说服了姑姑。

　　何冬带着她的小小的梦想和曉柏一起去了城里。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寻找父母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