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

我七八岁的时候,过年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大家人,外地的叔叔婶婶们带着堂哥堂姐们全部回来了,大人们忙忙碌碌的烧猪头,炖羊肉,包饺子,我们几个小的,紧跟着大一点孩子的屁股,好玩的游戏层出不穷。

滑马,这个游戏要三个人,中间的人半蹲着,两边的人一人拽着他一只手在雪地上跑,新疆冬天的路上人走车轧,路上的雪被踩实,变的又光又硬,两个人合力可以跑的飞快,跑出一大截之后喊一二三松手,中间的人就稳稳的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可以自己往前滑好大一截。当然也有站不稳的,左右摇晃最后摔个大马趴,惹的兄弟姐妹们一阵大笑。

放炮,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一样各种烟花层出不穷,我们都是拆一挂小鞭炮,你五个我五个的分完,那个时候还没见过打火机,如果有估计也是不允许用的,就连火柴大人也管的极严,孩子们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有的用棉花杆,把棉花杆一头烧着之后把炮插在雪地里,离的远远的小心翼翼的点;有用的火勾子,放进炉子里烧的通红;堂弟还发明出用麻绳一头点着之后去放炮。这些办法都有缺点,棉花杆会灭,所以要用嘴不停的吹,不一会就熏的眼睛疼,火勾子点两次就不红了,需要再拿回炉子烧红,而棉线或麻绳,只能垂着用,不但经常对不准而且离炮仗太近,越害怕越点不着。但那个时候哪有空考虑这么多,快乐多的要满溢出来,我们在烟熏火燎中疯成一团,进进出出间连门都不关,常常听见某个大人在后面吼:尾巴夹住了吗?

再就是捉迷藏啦,堆雪人啦这些游戏,我有时候想象不到当时自己的精力怎么会那么旺盛,时间永远不够用,有时候吃饭都顾不上,永远都是大人喊三四遍才恋恋不舍的上桌吃饭,每次刚吃几口,先吃过饭的哥哥姐姐就跑过来叫,赶紧拿块肉或者麻花,又跟着疯起来。

等到十几岁的时候,过年就是大人们开始一桌一桌的打麻将,我们小的凑一起打牌,玩斗地主啊,七王五二三之类的,输了的就会被弹脑壳,抽皮条(打手腕的小惩罚),赢了的洋洋得意,输了的不一会就急眼了,要不发脾气,有的干脆哭鼻子,遭哥哥姐姐好一通嘲笑。那个时候的小城市里,已经有录像厅啊,咖啡厅这样的地方,我们小一点的就被大的领去租录像带看鬼片或者武打片,然后再去喝个奶茶或者咖啡,看着堂姐熟练的点单,顿时觉得她们好厉害,见过世面的感觉。然后有人提议吃雪糕,大家一致同意,于是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一群人一人吃着一支雪糕打道回府。几个差不多大的堂哥会躲在一边偷偷学抽烟,主要是避开更小的“告状苔”们,有一次军哥偷着抽烟被最小的虎娃发现了,虎娃马上告给了军哥的妈妈,我们的姑姑,军哥当时就被揪到小黑屋挨了一顿收拾,最后在其它大人的劝解下没挨打,不过军哥不理虎娃了,虎娃追着军哥的屁股:“哥哥,哥哥”的叫了好久,终于才得到军哥的原谅,但必须发誓以后再也不告状了。

大人们似乎更忙了,有的只能会呆五六天,有的二十九到,初一就走。妯娌们刚开始还放不开,后来借着在厨房共同忙碌的当口,开始交头接耳的吐槽婆婆,老公和小姑子,这个时候才发现,本以为自己难,原来大家都差不多,革命友谊就此结下,当婆婆再次来厨房指挥这那的,妯娌们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共识。叔叔和姑父们则抽着烟,在客厅谝传子(新疆人懂得),瓜子花生皮洒了一地,快开饭的时候姑姑们手脚麻利的扫干净抬桌子布碗筷,大人一桌小孩一桌的分配好,很快一道又一道的菜上桌了,大盘鸡,拌凉菜,红烧鱼这些都是必须要有的,其它的凉拌牛肉、腊味、猪头肉、玉米羹什么的,都按照食材备选,主食必定是一碗香喷喷,颜色丰富,滋味尤其好的哨子面。吃过了这碗面,这个年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才感觉扎扎实实的搂在了怀里。

到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奶奶爷爷相继离世,孙子辈大多成家,每年三十的大聚会改成各自在自己小家过,过年就是妈妈准备一桌子的好菜,而我叽叽喳喳跟进跟出的给妈妈讲学校的趣事,或者是工作的奇葩领导,搞笑同事,妈妈一边听一边笑,爸爸则早早打开电视继续几十年如一日的看他的新闻球赛。感觉日子一下慢了起来,生活像一条奔腾的河一下冲到了平坦开阔处,这时候的年,自有一种宁静、安心的美。

现在我三十多岁,带着孩子在婆家过年,想着爸妈独自在家过年,心里怎么也欢快不起来,婆婆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我也贡献出我的拿手好菜酸菜鱼,欢乐的中心变成了孩子,他一会爬沙发,一会跟着音乐跳舞,一会又学着大人扫地,时不时引发一阵大笑。公婆跟每一位亲戚炫耀小孙子的聪明和活泼,引的一众亲戚羡慕不已。

年味淡了吗?如果你舟车劳顿回到家里,只是每天葛优躺;如果你把过年当成一个可以整天玩手机,抢红包的节日;如果你过年除了三十,每天就是忙着聚会喝酒,甚至没有时间和妈妈好好聊一聊一年的失落和收获,没有陪爸爸喝两口酒,那年味,的确淡了。我们需要记住,过年跟所有其它的节日一样也不一样,一样是因为过年创造了一个让大家团聚在一起的理由,给我们一次表达爱和关心的借口。只要我们肯花出时间和家人相处,肯表达出我们自己的感受,年味不会淡。不一样是因为这是过年啊,是老祖宗定的法定表达我们对父母之爱,子女之爱最好的契机,所以,今年过年,我们来努力让年味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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