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里,爷爷在,爸爸也在。一家人还生活在那个农家小院里。
醒来,一切都烟消雾散。爷爷不见了,爸爸不见了,最后剩下我,也会慢慢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跟以往的悲伤不同,我特别的平静和淡然。人有一个分水岭,前半段,一切都要攥在手里才觉得安全;后半段,渐渐学会放手,接受失去。
前半段一直往前跑,总想在人前。后半段就会自觉慢下节拍,一边走一边欣赏路边的风景。目的地越近,反而不愿紧赶。
生命实在太短暂了,过一天就真正少了一天。几十个春秋,扣除婴幼儿时期的混沌、少年时代的懵懂、青年时光的为爱迷茫、老年岁月的体力不支和精神不济,唯一可以有所作为的壮年又得为了生计而奔忙。
我们就像蚂蚁一样,一只跟着一只,一代传向一代,沿着连接事物和洞穴的那一条路,一直走到死。
我们有没有真正活过?是不是拥有数不清的物质就能填补生命的空洞?是不是拥有显赫的盛名和地位才能体现生命的价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去。可这些让人追得精疲力竭、死不瞑目的浮利薄名到头来又何曾真正属于过谁?
人生不过是一场空忙,一场幻灭。
在漆黑的夜里,你有没有盘腿打坐过,手心向上放在膝盖处,微闭双眼,扪心自问:这样日复一日的时光囫囵而过,到生命的沙漏流失殆尽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只剩下懊恼加悔恨。
手心向上,一切空空如也,和攥紧的双拳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气更平顺,心更宁静。有即是无,无即是有。得失都是辩证的。
宏观对人对己都有了一种悲悯。眼看着死亡带走了的人,有的根本没有来得及发声,或者说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一切戛然而止。就像赴一场宴会,以为还会回转来。一朵花开,还要等待结果,那样才算自然。
人类有几千万年的历史,前人之躯累累,形体早已腐朽,不复拾掇。只有思想精华之结晶经过文字的传承,从远古穿越而来,依然可以光照今人,以至不朽。
于是我理解了永恒的短暂,也明白了经过短暂能抵达的永恒——文字,它才拥有不朽的生命力。
它带着多少人智慧的密码,如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承上启下,迎往送来。以知识和文化作舟,在历史的波涛里沉浮,驶向我辈看不到的更深遂的长远未来。
我要找到那样的文字,看着它们,攀着它们,让我的短暂生命得到拉升。看一遍文字,我就随着那古人一起,走过他的路,经过他的桥,感受他的苦痛挣扎,体验他的人生旅程。
我一时男,一时女;一时老,一时小;我爬过山巅,又徒步平原。我跟在写作者的脚跟后,看他要带我去哪个地方。
我随着这个走一程,又追着那个赶一路。他们都是有趣的人,他们都是用文字言志的人,他们都是经过岁月流转而不朽的人。
慢慢的在他们的牵引下,我的认识真的被渐渐拔高了。高到我也有自信心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要把感受到的时间紧迫写进文字里:死神就像一只饥饿的老虎,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它已经锁定的一个也跑不掉的猎物。
可我还想去淌这条河、登那座山,还想顺着这条大道走得更远点,因为前方的风景我还想多看看。
我想把行走的足迹、疲惫的喘息与生命的体验写下来,就像沙滩的贝壳一样,希望被后面的路人拾起,连成一串风铃挂在窗前,风一吹就哗啦啦的响。
我只是渺小的沧海一粟,面对时光的轮转,有心无力,唯有用此方法去对抗短暂,也许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