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长安

盛安城  夜   长平七年

冷风在街巷中不疾不徐的吹着。打更的更夫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月被云遮,星光稀微,更夫看见不远的太极楼上恍然是站着个人,仔细看又不见了。

“许是大半夜见鬼了?”更夫想着,破口骂着,快步走远了。

太极楼上,人影又出现了。

“你说你这大半夜的,出来吹冷风,还吓着人,啧啧。”说话的人盘腿坐在太极楼上,看着站在楼顶的人,摇摇头。

“喂喂喂,听见了?说一声。”站着的人一闪而逝,不见踪迹。

“切,从小到大都是这一副鬼样子。”坐着的人又摇摇头。远处又传来远而沉的打更声。

长平七年,是赵毅称帝的第七年,天下局势刚定,乱世枭雄的时代似乎过去了。为纪念赵毅为国捐躯的亲姐赵长平,改定年号为长平,国号武,史称武齐帝。

但波云诡谲的乱象早已在所谓盛世的表面下,盘根错节。


卷一

第一章 梦回

从噩梦中惊醒,除了睁大的双眼,没有人知道楚逸之做了噩梦,他冷汗淋漓的躺在床上,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抬眼看了半晌,神志回笼。须臾间,他这才掌握了身体的控制,起床洗漱。浑身黏腻对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说无疑是糟心的一件事,更糟心的是做了一个醒来即忘的噩梦,还一身冷汗湿黏。没有惊动任何人,楚逸之在自己早已备好的浴桶里坐了下来,默默的洗干净身上的汗湿。

三天了,毫无防备的噩梦,除了惊醒以外什么都没有。梦里一团迷雾,看不清来人,可是那令人心悸又犹如实质的杀意,却让人在梦中都无法忽略。

“内容皆无,倒是杀意满满,啧啧,我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呢?”楚逸之自嘲的笑了笑,“还以为陪着那个冷面鬼吹半夜的凉风,会有什么作用呢,哎,还是不见得啊。”

“呦,奴家还以为堂堂的“笑脸金佛”有多厉害呢,原来呀,也不过如此!”尖利突兀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大半夜的着实有些吓人,话音才落,这来人就如疾风一般,猛地袭向浴桶。

“哦,是么?”楚逸之轻笑道。

这闯入之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金光闪过,他就扑通一声摔进了浴桶内。

“怎么,这冷水的滋味可还好受?清醒了?”房间里瞬时灯火通明,楚逸之衣冠楚楚的坐在桌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屋内的八个方位分明隐匿着八个人!可这八人却是突然出现的,楚氏之人不容小觑!浴桶里却钻出来个明晃晃的光头,一头的头发,早在金光闪过之时就不复存在了!

“大人,可用卑职进去清场?”屋外,一身黑衣打扮的人开口问道。

“不用,退下吧。”

屋外,楚一手势一起,屋顶,树间,檐下,暗处藏匿之人倏然不见,就像刚才满院出现的不是人而是鬼魅一般。

“奴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见谅。”说着,这才从浴桶里湿淋淋爬出来的人就抬手戳瞎了自己的一只左眼!

“哦,那你还留着另一只做什么?”楚逸之转动着手里的茶杯,脸上带笑,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奴才知错,大人饶命。”这人立时跪倒在地,不知是浑身是冷水冷的,还是被楚逸之吓的,跪着浑身打抖,眼里滴落的血就和地上的水晕成了一滩。

     “如今南卫的人都这么不堪了,皇城还守得住吗?”

     地上跪着的人,抖着身子的样子不似作伪,可没瞎的一只眼却露出狠厉的凶光,开口之音低下的如同最卑贱的草芥。

“回大人的话,南卫有魏厂公,想必是万不会有失的,劳大人多虑了。”

“哦,那他让你来传什么话,讲吧。”

“诺,厂公邀您去太极楼共赏春日。”

“何时?”

“后日巳时,厂公说是个衬您的黄道吉日。”

“呵,忌出行,宜动土,倒真是个好日子。”

这人乍听此言,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身首异处,但只见头颅落地,却并无血溅三尺,因身后有人在眨眼之间就已经封死了他的几处大穴,使得血液逆流。他身后是个身着黑衣手拿银丝之人,这银丝正是“断骨柔”,杀人于无形之中,凝血于利刃之上。

“哎,大材小用,也不嫌脏。”听楚逸之这么说,这人立时就要跪。

“起来!跪什么,不嫌地上恶心?阿银你这人越来越无趣了,收拾了吧。”

楚逸之说着,脚不沾地的从窗户翻走了。

“这大半夜的,恶心人。”银曦听他如此之说,不由哑然失笑。

“公子,您这大半夜的还要出去?”银曦看这人眼看就要翻墙的架势,赶紧开口劝阻。

“不然呢?”楚逸之闻言,满脸的嫌弃不高兴!

“额。。。。”

“对了,给那腌狗把这死物丢回去,我这不要畜生。让他把他的脏心脏肺都收好了,冲撞了我没什么,惹到了不该惹的,别说灭他满门,挫骨扬灰都不在话下。”银曦低头称是,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曦大人,这脏物如何处置。”

“丢到南卫门口,记得,得让人都看见。”

“是。”

 楚逸之翻墙而出,却发现了个问题,这下是去哪呢?

“找冷面鬼?诶,算了算了,还是换个人吧。”楚逸之挠挠下巴,“这。。。”好在盛安作为天子皇城,京畿重地,为便于管理,倒是“高官显贵”的住所都聚在一起,这不,不远处正是神将府!

“诶,好,找叶子倾去喝顿酒,反正明日休沐,也没什么事。”


蜀山    唐门

月朗星稀,唐烨独自站在雷霆崖上发蒙,好好的这小表妹就不见了踪影,才说了几句这就“跳崖”了?当然她是不可能摔死的,可自己也没有本事下崖去找她,这才开始听大长老口述唐门机关布置三天,除了万千的暗器毒阵,就是小姑姑的入赘夫婿——墨家传人“千机老叟”在世时的唯一传人,自己的小姑夫“神机将军”叶无声布置的加强版的“墨家机关阵”!好嘛,这唐家堡本就机关重重,平常连外面的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这下倒好,自己“教育”了小表妹几句,熊孩子自己就不见了!唐烨是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院子里教育她,非得整到这崖上,这下好,搞不赢了。这边又觉得丢脸,自己这么大人了,连个堡内的布阵图都没记清,明明大长老第一天就讲的是雷霆崖的布阵图啊!回去叫人吧,也丢脸,可是小表妹怎么办呢?唐烨是越想越愁,简直是一个头俩大!

“在这想什么呢?这么晚还不回去睡?”唐烨扭脸看清来人,一展愁眉。

“大兄长!”来人正是唐门的下一任门主——唐珏。青年一身玄色锦衣,月辉透过树荫,落在此人如玉的脸上,不笑起来觉得有些清冷,微笑起来就如同三月抚柳的春风,让人不由心生暖意。

“可是遇到了难事?”

“额。。。小师妹她。。。。她跳崖了。。。。”唐烨吱吱呜呜的开口。

“哦,从这?”青年笑意更盛,丝毫不见慌乱。

“大兄长,这。。。这雷霆崖怎么说也是唐门三大险崖之一,其中凶险自不必说,小师妹纵使天纵英才,这。。。这大半夜的也不安全啊!”唐烨越想越怕,适才面对唐珏的欣喜也少了几分。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唐珏笑着问道

唐烨心里也有些纳闷,这大兄长对亲妹妹的态度怎么比自己还不如?好歹也是唐门中四大长老唯一亲妹的亲女儿,就这八百里独苗的一枝花,亲哥就这表现?来不及理清这其中的关节,唐烨开口道:“召集人手,连夜搜山。”

“不用那么兴师动众,小七,你听见了还不上来?”唐珏笑着瞥了眼崖下。

只见一道白练映衬着月光从崖下飞起,白练的尽头,轻妙的身影已翩然落在了两人之间。伸手将白练收入袖中,小姑娘娇俏的开口,语气里却尽是对自己长兄的不满,“大哥哥,你这人当真是无趣得很,无趣至极!”

“何以见得?”唐珏揉揉胞妹的发顶。

“哎呀,讨厌!”一巴掌拍掉长兄的手,小姑娘搂着旁边气的面色发红的表哥的脖子,开口说道“你看看烨哥哥,这才是真正关心莲儿的好哥哥!哪像你!”

听着胞妹满含嫌弃的语调,引得唐珏笑意频频,自己这个鬼灵精怪的妹妹,真是如父亲所说,像极了娘亲,奈何偏生又生的极美,让人连生气都气不起来,看看自己身旁的唐烨就知道了,被这小姑娘两句迷魂汤,唐烨的气早就没了。

“好啦,天色已晚,赶紧回去就寝吧,明日的早课可是准备妥当了?”唐珏负手慢悠悠的走在前面,不经意的问道。

身后的二人齐齐面色一变,“糟了,是三舅舅的课!”“糟了,是爹的课!”这两声惊呼夹杂在一起,让人啼笑皆非。竹林中惊鸟遍起,唐珏身后早已没了人影,“还有三个时辰,不知来不来得及应对三舅的课呢?”云遮月色,不过一瞬,再露出月亮的清辉,适才说话的青年已不知往何处去了,竹叶声声,唐家堡一片清冷温润之景。


第二日,眼下一片青黑的有三人,唐烨,唐莲和她苦命的二哥哥唐琰。

“啊,好歹是勉强通过了,不用罚抄唐门门规和打扫机关室了!”唐烨情不自禁开心地伸了个懒腰。

“是呀,多亏我聪明机智,英俊神武的琰哥哥!”唐莲小眼珠一转,紧紧地抱着自己亲亲二哥的胳膊,笑靥如花。

“你呀。”唐琰无奈的摇摇头,自己的亲妹妹,还能怎么办呢,忙都帮了,还说什么。

“下次好好听课,别这大半夜的挖人起来讲什么机关布阵图,听见了没有?”唐琰捏了捏妹妹的手,开口说道。

“知道啦,谢谢亲亲二哥!”

“琰哥,这也到中午了,不如就我做东,请您和莲妹妹到山下吃顿好的,您意下如何?”

“行了行了,你一个月也没多少例银,攒着点,别乱花。你好好练功才是正事,饭就不吃了,我回去补个觉先,后日还有事,你俩自行解散,练功去吧。”唐琰摆摆手,打着哈欠走了。

“是。”

唐烨才回头,就看着唐莲满眼放光的盯着他,可这绝对不是要去练功的兴奋光芒,他敢拿唐家的列祖列宗起誓!

“我说小姑奶奶,您这又是打算干吗啊?”唐烨的心里简直是愁成了一锅粥,为什么唐家内门这么多孩子,偏偏就自己和这小魔星年岁相仿呢?但凡要是大个四五岁也好啊!惟怨苍天生太晚!

“唐烨,说话可是要算话,走啊,吃饭去!”

唐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荷包,忧伤的叹了口气。


死人谷    阎王城

正晌午十分,谷内太阳高悬,成片茂盛的槐树茵却透出森森的鬼气。

“今是死了几个了?”说话的女子手上套着白骨利甲,若有似无的轻抚着怀里黑猫的背脊,猫儿似是舒服极了,睁开一双猫眼,却是渗人的赤红色。

“回禀夫人,死了快七十多人了。”

“今年送来的这批货,成色也忒差了,估摸着老鬼那都不一定够。”插话的人声音沙哑的犹如刀锋刮过老树皮,听着尖利刺耳,让人极不舒服。

“呵呵,我这的人都没齐,谁还管得着他啊!七十多个,做药人也是够了,当心贪多嚼不烂!”女子许是生气了,指甲划到了猫的背脊,猫儿惊叫一声从她的怀中跳落,几个纵跃跳出屋外,上了槐树。

“你这猫儿,脾气倒是不小。”

“滚吧。”

那树皮嗓音之人,一掌拍碎了他身旁的金丝楠木小几,极为不悦的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夫人,属下命人过来给您换套新的,殿主昨日才封赏的黄花梨,属下也是个粗人,配不上那顶好的东西,凭白留着也是可惜,百年黄花梨虽不如千年的好,但也没的辱没了您的身份。改明我让人去寻寻,总有您喜欢的金丝楠木,再给您换上,您瞧着可好?”

“恩,林掌事有心了,不怪殿主如此赏识,慧眼识英雄呐。”

“夫人谬赞,属下愧不敢当,上次殿试留下的,我瞧着有个孩子不错,带来给夫人长长眼?”

女子轻轻点头,林阔低头称是,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

“洛儿,今日要来新人了,你也给为娘参谋一二可好哇?”女子照着镜子,对镜梳妆,镜中映照出一张阴阳面,左脸美若天仙,右脸怖如恶鬼。

只听一声凄厉的猫叫从窗边传来,那猫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行,要是你不喜欢,娘就让他做花肥。”如女鬼哭诉般的笑声从屋里传来,直让人后心发寒。


生死场

鬼判拿着朱笔圈出了一个人,此人无名无姓,不过十几岁,已经进死人谷多年了,哪一年进来的,倒是没人记得起,只是这小子是个杀人的好手,可惜脑子不怎么灵光,年年殿试选人,无人问津,连当个打手都没人要,要不是他自己生命力顽强,早八辈子都不知死哪个乱葬岗了。虽说鬼判没什么恻隐之心,可这年年放在生死场里往外嗟磨也不是个事,巧逢林阔今日要人,就赶紧扔了这烫手山芋,也算做个顺水人情。

“鬼判,今日可有什么好货?给魍魉阁送几个呗?”

“嚯,早不来要货,这货都要完了,来领个鬼!”

“嘿,谁把货要走了?”

“阎王殿,林阔!”

本来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叶末的人,咽下冷茶,一脸震惊的看着鬼判。

“你说谁?”

“林阔!怎么你聋啦?”

“货往哪送?”

“这就不是你我能打听的了,赶紧滚吧,明日赶早!”

那人一脸恍然,放下冷茶杯,撩开门帘出去了。鬼判嗤笑一声,拿宣纸和朱笔写了一个“准”字,开口道“来人,把今天的货给林掌事送过去,不要有任何怠慢。”

“是。”

林阔坐在阎王殿正殿北的北鬼阁中,手轻轻的用杯盖磕着杯沿,上好的紫砂发出清脆悦耳的清响,在空荡荡的屋室里回响不绝,这屋子除了他坐的这把椅子,就剩下张红木茶几,别的什么也无,茶过三旬,鬼判派人送货的手下就到了。

“林爷,这货到了,您不先验验?”无视卑躬屈膝的下人一眼,林阔怡然自得的饮茶,不为所动。

“林爷,这货虽算不上上等,可好在听话,虽说脑子不好使,但天生就是杀人的好手!”似是生怕惹得林阔不满退了货,让自己上司的愿望落了空,这下人倒是不遗余力的“夸”起这“货物”来。

“货放下,你走吧。”林阔又饮了口茶,这才开口。

话音未落,就见斜次里飞出一只钱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个下人手里。见到钱,那人连连告赏,这才利落的退了出去。正要关门,林阔开了口:“慢着,大门给我敞开。”

“是。”

大门敞开,阶下跪着一个人。身着黑色劲装,单膝跪地,只能看见黑色的发顶,不见面目。

“抬头。”林阔放下茶杯开口道。

少年人抬起头来,白色苍白,似是常年不见天日所致。嘴唇呈现缺血的青紫色,似是中毒,又似乎是因为营养不良所致。若真论起相貌来,称得上是个美男胚子。可若论起眼睛,黑瞳大却无神,死水一般的眸子,看着令人心生不喜。

“起来,跟我走吧。”

少年人闻言,直起身子,跟在林阔身后出了院子。

对十四岁的易清寒来说,人生只剩下苦痛与杀不完的人已成常态,为了活下去,只能这样活,如果这能算是活着的话。从他可以记事起,他一直记得梦中有个他记不起来的温柔女声告诉他:“你要记得你叫易清寒,是鬼刀易无双和赵长平的儿子,是大齐唯一的正统继承人,赵毅是你的杀父仇人,你绝不能忘!但是你没有自保之力之时,万万不可透露自己的姓名给任何人!明白吗?一定要记住,血海之仇,不共戴天!”温柔的女声说到最后竟然变得凄厉起来,梦中泪流满面的美丽面庞却如同镜花水月般模糊不清。梦的最后,他听见一个幼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一声“娘!”

易清寒从梦中醒来,面上并无泪水,长期在“活坟”“死墓”里挣扎,数不清的生死场的折磨,他已经麻木了。被鬼毒王捉去做过三年的药人,他自己早已丧失了大部分活人才存有的体征,流泪什么的已经不会了。他要想复仇,就只有活下去,唯有活着才有机会。然世间之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意,他在生死场装疯卖傻了十年,他以为能混到他自己二十岁直接脱离苦海成为杀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阎王殿的林掌事竟然将他送给了媚骨夫人!

鬼判让人带他走时,一向心中平无波澜的他,也不竟觉得人世悲凉,竟连苟活于世的机会也没有仁慈的施舍他分毫。也是了,这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何况在这他连个人都算不上。媚骨夫人苏染荷,杀手榜上多年排名第一,然入死人谷后,从此销声匿迹不问世事很多年了,传说她曾经有个儿子,可惜还不足月就已夭折了,导致她性情大变,所以现在也无法以寻常之人揣测行事。也罢,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阔送他出了阎王殿,一路无话,到了幽冥府才开口说了句:“一切小心。”就转身走了。易清寒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他自己知道,能在活坟死墓与生死场嗟磨了这么多年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多亏了林阔的暗中扶照,可他现今这一步自己倒是看不懂了。

轻扣两声,府门就开了。行进多时,亭台楼阁无一处不精美绝伦,雕栏玉砌犹如皇家宫廷,这一如自己四岁之前的景色,让易清寒蓦的晃了神,可也只有这一瞬罢了,庭院里不见一人,高大的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如若忽略这满园的槐树,景色倒是当真不错,阴森的鬼槐破坏了庭院的美感。赏景这等风雅之事在阎王城可是丧命的事,易清寒没多做停留直奔正厅而去。

至正厅门口,易清寒从容的跪在台阶下。这里等级森严,他连个最下等低贱的奴隶都算不上,直入正厅就是找死。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的辰时下起了瓢泼大雨,直至酉时方止。易清寒不敢动用内力,生生的受着。戌时三刻,他恍惚听见有个女声说道:“爬进来。”

易清寒心中冷笑,这里果然并无常人,当年他明知鬼毒王的偏厅是嗜血草融汇毒丈青混合而成的地砖还不是照样爬进去。蚀骨之痛永世难忘。如今的媚骨夫人,地砖却为上等的金丝楠木,自己这一爬,楠木必然不保,只不过是什么刑罚,就不得而知了。

悄无声息的爬进正厅跪好,就看见一只红绸金丝绣鞋踩在他的右手背上,不用感知也已然知道,指骨皆碎。看他仍旧面无表情的跪着,苏染荷笑了,用利甲抬起他的下巴,却骤然瞳孔一缩!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和她的洛儿何止是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洛儿!娘的洛儿!娘苦命的孩子!”手上的力道顿失。苏染荷跪在地上死命的抱着易清寒哭得不能自已。易清寒眼眸微转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若所料不错,他和媚骨夫人死去的儿子定有相似之处。可这看似不靠谱却暗含玄机的巧合,林阔又是从何得知?这其中定不简单。

哭声戛然而止,只因媚骨夫人的黑猫直扑向易清寒的眼眸而来,利爪尖音,赤血猫瞳,可能是听见那声“洛儿”,又因眼前如此情状,兽性尽显。然谁也没有料到,陪了媚骨夫人多年的黑猫竟被她一掌打死了,还是为了个外人!看着落在不远处的猫尸,被鲜血浸染的地板,怀里哭声凄哑的媚骨夫人,易清寒微微用力,用仅存的左手推开她,缓缓的将右手背到身后,继续跪着不发一言。

苏染荷微微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一转,看到了易清寒背着的右手,大惊失色。

“洛儿,洛儿,你的手怎么了?快伸出来给娘看看!”

护不住已经伤重的右手,易清寒看着眼前的泪人看到手的当下就变回了曾经叱咤风云的女魔头,可只有一刹那,又变回了慈母。

“洛儿,走,和娘走,娘给你用最好的药,定让旁的人看不出你有何不同!”

在媚骨夫人的主殿内,易清寒见到了闻名天下的“玲珑续骨霜”,一两万金的天下奇药,被整整糊了一手掌!易清寒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从前为了活命不遗余力,不知在鬼门关走了多少遭,现今却有如此待遇,当真是世事难料。

上完手上的伤药,易清寒跪在地上开口道:“敢问夫人,奴才。。。。。。”还不等他说完,苏染荷慌忙扶起他,“我的儿啊,你怎么这般和我说话,你不认得娘了吗?”易清寒撇她一眼,再不做声。“是了,是了,你是怨我的,你那么小,娘就把你抛下了,是娘的错,娘的错啊!”看着苏染荷又要陷入“癫狂”之状,易清寒虚虚的拽了一下她的袖子,苏染荷欣喜若狂的拉住易清寒的手腕,还未来得及开心,就立时又变了脸色,眼睛发红犹如要吃人的厉鬼!

“是哪个杀千刀的对我儿用如此歹毒狠辣之毒!洛儿,你告诉娘,娘定让他尸骨无存!”

易清寒没傻到此时就供出鬼毒王那个老不死来,他和苏染荷的所谓“母子”关系并非现在看到的牢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伤保命,生死场才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才是当务之急。

“夫人,我想休息了。”易清寒松开手,低头说道。

“好好好,洛儿你说什么娘就给你办什么,好不好?”苏染荷找回“失落”多年的儿子,内心的激荡非一般常人可理解,现下对易清寒可谓是千依百顺。

“浮萍,进来带公子去白骨楼,尽心伺候,敢有不从你自己知道下场!”苏染荷本想一起去,被易清寒婉拒了。此下还不知有多少暗鬼在暗处盯梢,自己再这样下去太过打眼,还是小心低调为好。这“母子”名分,还是暂且越少人知道越好。幽冥府外一里之处突然悄无声息的闪现一个黑影,不多时就不见了。

阎王殿  南偏殿

无极阁里熠熠生辉的夜明珠简直将屋内照的如同白昼,身着暗紫色宽袍的人手里晃着夜光杯,猩红的如同鲜血般的葡萄酒液在杯中流转,大门轻合,殿中已经跪了一个人。并没有听见有人说些什么,紫袍人轻笑道:“哦,疯婆子找到了自己死了多年的儿子,有趣,有趣。”

“既然如此,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下这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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