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表人原想从大壮那里赚点小钱，没想到那家伙是穷鬼。第二天早上，他就打算到村里逛逛，顺便向村民兜售几只手表。

吃过早饭，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欠打的媳妇儿，说自己千里迢迢来这里看望外侄孙，光车费就花了不少。他要是不从村里赚点路费，心里总感觉不对。

欠打媳妇儿说：“山旮旯里谁有闲钱买手表？”

“你们村子这么大，就没一个有品味的人？”

“村民整天摸土，谁有闲心谈品味？”

“难道就没有一个需要手表看时间的人？”

“要手表干什么？”湘妹子说，“有钱人家里都有挂钟，穷苦人家不需要钟表。”

“没有钟表，那他们怎么看时间？”

“他们以太阳投影的移动方位来确定时间。”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顾彩虹的反对，毅然决然地绕着村庄晃了一圈。前往村中的路上，他看见几个外出干活的人，马上就掏出手表向他们热情地介绍。不过，大家都说自己连肉都吃不起，没闲钱买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路过村代销店的时候，他特意走过去看了一下，老板正坐在里面听戏曲。碰巧他对那曲子也有点兴趣，于是就进去跟他聊了起来。

你一句我一句，两人就这样坐在木板床上聊了半天。直到收音机没电而停止播放的时候，老板才问他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何事。

卖表人这才把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上门找他的原因说了出来。

随后，他就从背包里拿出一只样板表，对店老板说：“跟你聊了这么多，我认为你是村里最有品味的人。”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听着呢。”老板催促道。

于是他把表移到老板眼前，问：“你觉得这玩意好看吗？”

店老板把表拿过去看了看，说：“看起来好像不错。”

“有眼光。“接着，卖表人就把表的功能跟他讲了一遍。

发现老板听得挺认真，他又给手表添加了一个新功能。不过，店老板并没像他想象中那样高兴，而是指着墙壁上的挂钟，对他说：“我有那个就足够了，不需要这玩意。”

卖表人说：“手表可以随身携带，那东西只能挂在墙上。况且，这东西还能彰显你的身份，让人一看就感觉你与众不同。”

“我又不出门，需要向谁彰显身份？”

“向上门买货的人。”

“来我这里买东西的人都是本村人，我是什么身份早就一目了然。”

他没话可说。

沉默了一会，他接着又说：“你出去进货的时候，可以向路人展示你的品味。”

“我不需要出去进货，”店老板说，“批发商直接送货上门。”

“那你就给年轻人买一只玩玩。”

“我家孩子还小，不会玩手表。”

“唉，算我白说了。”他叹了口气，就走了出去。

还没走出门口，店老板又叫住他：“天气这么热，你不来一瓶汽水吗？”

他往外一看，太阳就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他回头问：“多少钱一瓶？”

“不贵，一块五毛钱，”

他摸了一把口袋，里面没有散钱，就说自己不想喝汽水。

店老板指着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对他说：“这么大的太阳，你不喝点水怎么行？”

他只好说：“我没散钱。”

“没散钱我可以给你找零。”

当时他兜里只有十块钱，但他却说：“我这钱有点大，你找不开。”

“多大的面额？”老板说，“你掏出来让我看看。”

他不好意思掏出来，而是说：“我的钱有点多，不方便在公共场合显富。”

“我不看，你尽管掏钱。”

老板一说完，就把身体转向墙壁那一面。他迟疑一下，才磨磨蹭蹭从兜里掏出那张退了色的十元人民币。

然后又拿在手上看了好久，他才对店老板说：“好了，你转过身来吧。”

”钱呢？”老板手伸向他。

他谨小慎微地把钱递过去，说：“麻烦你找回八块五毛钱。”

“你不是说面值很大吗？”老板接过那张钱，惊得睁大了眼。

“我发现大钞里面有张小钱，所以想先花了这张再说。”

店老板拿给他一瓶汽水，又找回八块五毛钱，他这才喝着汽水走了出去。

没走多远，他又来到高成龙家里。原本，他对高成龙家没什么印象，但一看见万成凰站在院子里的树下踢毽子，他才觉察这是大学生的家。

理所当然，他又朝院子走了进去。

“喂，小姑娘。“他一边走向万成凰，一边向她招手。

万成凰听见有人叫她，立刻停了下来。

“你在叫我吗？“万成凰看向他问。

“对，我就叫你。”

“你叫我干什么呢？”

卖表人走过来，问她：“家里有人吗？”

“有啊。”

“谁在家？”

“全家人都在。”

“你带我进去看看。”

万成凰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我找主人有事。”

一提主人，万成凰又说：“我阿姨出去买肉了。”

“那家里还有谁？”

“还有我大哥哥和外婆。”

“那行，你带我进屋吧。”

万成凰没带他进去，而是把高成龙叫了出来。高成龙一看是他，掉头就走。

“小兄弟，你等等。”他跟上去说，“我跟你说点事。”

高成龙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我没钱买你的东西，你还是请回吧。”

“没钱买也行，那我们就坐下来聊聊吧。”

他在高成龙身边坐下，然后就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高成龙正在学习，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

看见他把注意力全放在书本上，卖表人就试着问道：“小兄弟，你就不想买件礼物鼓励一下自己？”

“鼓励自己什么？”

“考上大学呀。”

“成绩还没放榜呢，我买礼物做什么呀？”

“可以先把礼物准备好。”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买块手表吧。”他说着又把手表拿了出来，不过又被高成龙挡了回去。

“你就不能听我好好介绍一下？”

“我没兴趣。”

卖表人叹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无意中说了一句：“连大壮那样的穷鬼都买了一只手表来装门面，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听说大壮买了手表，高成龙又把他叫了回去。

“你等一会。”

“怎么了？”他回头问，“你想明白了？”

高成龙向他招手，说：“你回来。”

他以为高成龙突然回心转意了，就走过去问：“你想通了？”

“想通什么？“

“你想买只手表来奖励自己了？”

高成龙没多说，直接问他：“你说大壮从你这里买了只手表？”

“是的呀，”

“什么时候？”

“昨晚从你这里回去之后。”

“你卖他多少钱？“

他非常干脆地说：“九十九块钱。”

“行啊。”高成龙咬着牙说。

卖表人笑着摇了摇头，正想把大壮买表的前后经过乱编一通，高成龙就把他请了出去。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只是你该走了。”

打发他离开之后，高成龙就跑去了大壮家里。一问，那家伙不在。

高成龙问他老爸：“他去哪儿了？”

“上班去了？”

“他去哪儿上班了？”

“我儿去欠打的公司当业务员了。”

听说大壮去了县城，高成龙就回家了。傍晚时分，他又去了一趟大壮家，但还是没看见人。于是他又找去了欠打家，希望能在那里看见他。

这天欠大手夫妇刚好回了娘家，家里只有欠打媳妇儿和一岁的儿子在客厅里玩耍。彩虹一看见他就喜上眉梢，忙抱着孩子迎上来，问他怎么有空上门来了。

“我找欠打有点事，”高成龙放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圈，问她：“他人呢？”

“他在公司没回来。”

“门口那车不是他的吗？”

“不是，那是我小舅叫的车。”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从周一到周六都不回来，只有星期天才回家。”

高成龙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就抬脚要走。湘妹子看见他要走，就叫住他说：“你先坐一会吧，我去给你弄点茶。”

“不坐了，我还要回去做饭呢。”

“家里不是还有大婶吗？”

“我妈去镇上了。”

湘妹子想着今天不是赶集日，就问：“今天不是集市，你妈去镇上做什么？”

“我妈去镇上买肉了。”

“这么晚了，她还没买肉回来吗？”

“嗯，应该快了吧。”

说罢，他就抬脚跨了出去。

湘妹子抱着小孩跟出来，说：“你就不能坐一下再走？”

“不坐了，我得回去做饭。”

“现在还早，你急什么呢？“

她撵上来拉住高成龙，说：“去我家坐一会吧，我有话跟你说。”

“你要说什么？“

“我想跟你谈点事。“

“什么事？”高成龙问，“不能在这里说吗？”

“这事不好在外面说，“她看了一下四周，故作神秘地说，“别人听见对你影响不好。”

高成龙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问她：“你要跟我说什么？”

她呵呵一笑，说：“你别紧张，我就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高成龙想到她家没人，就让她在外面说。

“我说了这里不方便说话，你怎么还要求在这里说呢？”

为了打消他心中的顾虑，她接着又说：“放心吧，我一个娇女子能对你怎么着？“

看他还站着不动，她又说：“家里还有我小舅呢，你怕什么呀？”

“你不是说他要走吗？”

“是啊，但是现在没走。”

高成龙这才跟在她后面进了客厅。一坐下来，他就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回家做饭、喂牲畜。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别啰嗦太多。”

“行，我短话少说。”湘妹子把孩子放到地上，让他自个玩去。

然后她在高成龙对面坐下来，问：“你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吗？“

“还没。”

“还要等多久？”

“应该还要等几天吧。”

“挺好。”

她缓了缓，又问：“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高成龙不明白。

“我给你介绍媳妇儿的事。”

高成龙这才恍然大悟，然后说：“我不是跟你说了没兴趣吗？你怎么还提这事呢？”

“不行啊，“她装出为难的表情说，“我家妹子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