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了起来,潮湿的空气,夹着几丝凉感。
意识循着嗅觉去向不明,恍惚中,飘来的是泥土草叶湿漉漉的清澈,久违而怀念。
一旦在心中确立了某种感觉,哪怕它朦胧而脆弱,也想让它长久,心想这雨若是永远持续下去该多好。
默默翻着一本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书,繁体字、竖行排版,纸张粗糙,却也颇有质感,凹凸中,像画质喑哑的黑白老默片。这时候,若再有一盏煤油灯,燃亮它,将这房间里的物什映得复古,就更有味道了。
抿了口咖啡,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马孔多小镇,此时此刻,那里的雨一定还要大,一年一年地下着,想必每个人的衣衫上都浸着如水的凉。我一页一页漫无目的地翻着书,想象着几十年前鲁迅先生伏案写字的画面,大概是手中执着毛笔,写了这行,回头再去看前面的措辞,是否有不妥之处,思绪困顿之时,便点燃一根纸烟,仰头吐出烟雾,季节的气味轻盈充满胸中,使得鲁迅先生愈加珍视落笔的每一个字。
虽同鲁迅先生处于不同的时代,但仅仅这样想想,便很幸福了,诚然那是仅仅于我而言的幸福,我只知当时作家们对于创作的郑重,但不知他们内心背负的沉重,也是和平年代的我无法想象的。
而今一晃过去了几十年,随着网络时代的来临,纸质书迅速被边缘化,网上看书写作得久了,总是怀念着那个时候,写作更多地关乎自己,纸和笔已是全部。或许,人就是这样习惯于怀念的动物吧。
譬如怀念一段逝去的友谊、怀念一次勇往、怀念一次长途的荒唐跋涉、怀念分隔两地,心无旁骛的思念、怀念收音机电台里温柔的男中音、怀念每天晚上举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漫画和小说的少年、怀念那些荷尔蒙过剩的不眠的日夜、怀念某个被记忆太多地添油加醋的对话、怀念操场通红的夕阳和通红的夕阳下少女可爱的酒窝、怀念影碟店的猥琐大叔、怀念没有智能机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展露着各自的笑脸吃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餐......闭上眼,记忆中的一切都闪烁着杜撰的色彩,都显得那么美好而可爱,真的是那么回事吗?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安慰罢了,每每雨天,许多伤感的心思便会随着骨感的风扑面而至,情绪果然同天气有关。
夜缓缓浸在凉风中,穿t恤已然有些冷了。回想许多的情绪,林林总总,仿佛仍浮在夏天,日光充溢,街道闪烁,天穹仿佛一个极大的玻璃容器,容纳着建筑、日光、和行人,阳光太过旺盛,将来往的车辆照耀得潦草简单,虽总是流汗,但葱郁的绿色枝蔓下幸好还有时而的凉风。
一生中总有那么几个树荫下相错而过的时刻,少年会花尽所有余光去打量擦肩而过的一瞬,举手投足,无论天气多么炎热,少女总是显得白皙干净,阳光透过枝桠和碎叶,在少女的脸颊上形成美好的斑驳,少年看得呆了,此情此景在他的心中渐渐发酵,随着年月的流淌,少年纵然已非少年,顶着啤酒肚满口市侩的中年大叔也早已忘记了少女的具体形象和相处的点滴,但那一刻擦肩,却愈发明晰于心底,定格于记忆。
想着想着,有一瞬间,我听到空气中充满着再见的声音。
九月的树说,再见。
降落的雨说,再见。
年迈的老人说,再见,声音很轻,仿佛叹息,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最后的慈祥。
离人流淌的泪花说,再见,泪光晶莹,雀跃着些许动人。
天地潇潇,有灵的万物对着孤寂的天穹,齐齐发着沙沙的声音——
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
“再见是什么?”
我曾以为再见是两方的约定,约定好此生的再次会面,或许是几年之后,或许是几十年,但总会相见。但日渐长大之后,我开始渐渐觉得,再见,不过是日复一日中,家常便饭般的告别。
“再见,意思就是说,我们还会再相见。”
记得当时窗外充满了喧嚣,夕阳清晰,女生的脸沉浸在绯红色的空气里,稚气而认真地望着男生。
那个男生是我吗?那时候我几岁?十六?十八?
可惜我再也没有办法返回到那个时候去确认当时的一切了,事到如今,所有的记忆都会因为证据不足而站不住脚,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许多人许多事长此以往出没于记忆,后来记忆起雾了,街道和车灯都很模糊,四处都洋溢、交织着兴高采烈的对话,整个校园处于一种节日的氛围里,我努力回忆,一切却像车窗玻璃一般囿于大雾,模糊而飘忽,我只记得一些名字,记得当时我穿得很厚,应该是冬天,我还去了一个画室,抽着烟,同一个短发女生呆在一起,边看她画画边聊天,那天分别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当时,我应该还在读着波拉尼奥的《2666》,视野里总是雾蒙蒙的,天空和街道像涂满了铅的速写。我跟随着书中的主人公冯.诺.阿尔波琴迪四处辗转,他最终在虚构的世界里成为了一名作家,又作为作家在虚构里度过了一生。
从杜撰的角度出发,你最希望自己后来成为什么?我时常如此自问,答案有很多,如此设问,得到的或许是最贴近真实想法的答案了。
如果有可能,我什么也不想成为,只想做一株自在生长的狗尾巴草,风雨无碍,天然自在。
滴滴答答。是楼下雨滴落在塑料顶蓬上的声音,闷而清脆,此刻大概大部分人都已入梦,城市有了片刻难言的寂静,此刻还有多少清醒着的头脑呢?我胡乱猜着无意义的问题,喝干了杯中的咖啡。
雨日杂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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