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没有什么事是刀解决不了的,关键看刀够不够快。
昔年有书生赶考逢盗,有少年拔刀,刀影绰绰,直送至京城门外。
昔年有御史遭人陷害,有少年拔刀,烛光刀影,奸人血映红罗帐。
昔年有汝南亲王谋反,有少年拔刀,切金断玉,汝南王人头落地。
少年胡斐羽,刀名“须尽欢”。
1.人生何处不青山
我叫阿生,父亲说只希望我能在这世间生存下去,延续他的香火。他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为考取功名不仅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也冷了一腔的热血。他整日沉浸在酒中,我几乎没见过他清醒的时候。执念这种东西,既能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
当我告诉父亲想练刀时,他好像并没有感到太惊讶,只是揉了揉惺忪的醉眼,淡淡的说道:“咱们家从来没有人习过武,更没有人练过刀。”
“那我就做第一个。”我盯着父亲的眼睛说道。
“可以,但你要想好,如果你要练刀,家中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你,你只能靠你自己。”
“我知道。”
从那天起,父亲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喝酒了,每日出去给人写字换些许银子,几天后他居然给我带回来一把刀。镀金的鞘,红木的柄,白雪一般的刃在阳光下映出摄人的光。父亲告诉我,刀的名字叫“舐犊”。我没有接受,因为我已经有刀了。我亲手做的,一块被我磨的泛光的铁皮嵌在一个普通木柄上,没有刀鞘,但我很喜欢。洒脱随性,随心所欲,我给它取名“少年”。
2.三更灯火五更鸡
每日寅时开始练刀,直练至红日西沉,日复一日,春去冬来。当我自认为天下无敌,准备去江湖闯荡一番时,父亲问我:“你知道谁是天下第一刀吗?”“胡三刀。”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穿最艳的衣裳,睡最美的女人。江湖上如果有人不知道他的话,那么他一定也不知道饭可以裹腹水可以解渴。“他叫胡斐羽,你去边城拜他为师,记住,一定要叫他斐羽叔,否则他绝不收你,等他老后你就是天下第一刀了。”父亲认真的对我说道。我不屑的呶了下嘴,说道:“我去边城打败他,然后成为天下第一刀。”父亲看着我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年少轻狂啊。”父亲呢喃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
边城好远,与北国隔着一个从未有人单独穿过的大漠。我到达边城时,鞋子已经被磨穿,身上的衣服也被风沙撕得七零八落。只有刀如往常一样稳稳地悬在腰间。
当我见到胡三刀时,着实有些吃惊。这是一个练刀的人吗?单薄的身体裹在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装里,手里拎一个酒壶,口中不停碎碎念着脏话,好像一个既爱打扮又爱嚼舌头的中年妇女。彼时正有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找他比刀,当我看到胡三刀出刀时,彻底改变了对他原有的看法。但见黑光乍起,大汉的右手还未握住自己的刀柄就已被斩落在地。看过胡三刀出刀,我知道还比不上他。我决定拜他为师,但我并没有提胡斐羽这三个字,我说过,练刀,我不愿靠家中任何人的关系。可是胡三刀并没有要收我的意思,我告诉他如果不收我,我便一直跪在他的门前。胡三刀目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后来我明白,自己的执念打动的只是自己,与别人无关。
我跪到第三天的时候被扶了起来,但扶起我的不是胡三刀,是一个叫王二的少年。他是胡三刀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南国首富的儿子。
3.世间安得两全法
王二将我扶起后安置在他的屋子里,从此他每天都把他学的招式传授给我,我对他有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瞧不上。从他的眼睛中我可以看出他并不喜欢刀,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何苦呢?
王二是个很拧巴的人,我三更起床练刀时总会看到他在灯下读书,亦或是斜靠在墙角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这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摄人心魄的光。他看到我时总会笑笑,然后把刀抛给我。
那天的风很急,大漠中被卷起的黄沙犹如金龙狂舞,胡三刀的院子里突然来了十二个金甲卫侍,甲光粼粼,比黄沙更为耀眼。
卫侍头领开口道:“胡三刀,你恐怕得把’须尽欢’借给我。”
“哦?为什么?”
“陛下听闻当今天下第一宝刀名为’须尽欢’,欲一睹为快。”
“不借。”
头领眉头一皱说道:“你想抗旨?”
“拔你的刀。”胡三刀一字字说道。
“我知道你的刀很快!但我们兄弟十二人是有备而来,为破你的刀法我们都已苦练多时,劝你还是识相点!”
“拔你的刀。”胡三刀又重复了一遍。
铿!十二柄刀同时出鞘,默契如一人拔刀。两柄刀直劈胡三刀右手,十柄刀封住了胡三刀所有退路。冷汗湿透了我的衣服。只见胡三刀手腕微侧闪过一柄寒刃,紧接着拨转刀鞘架开了即将削到手臂的刀锋。
王二拔刀了,他出刀的速度已不比胡三刀慢太多,眼看他就要加入混战,我拔刀架开了他的刀锋。“你师父不希望你出刀。”我对王二说道。王二一脸惊异的看着我,但我同时也瞥见了胡三刀感谢的目光。
转眼已过了一个时辰,“须尽欢”还未能出鞘。卫侍们很狡猾,他们深深的知道无论多么快的刀,只要未曾出鞘就不过是块毫无作用的废铁。只要他们苦练一套封刀法,仗着人多封住胡三刀的所有出刀路,就可以拖到他力竭,然后可以轻松地将他杀死。
可再长的刀法,终有用完的时候。当卫侍们八十一式用完时,胡三刀手上青筋暴起,但转瞬之间卫侍们的刀法又转为了第一式,重新封住了胡三刀的所有刀路。
刀还未出鞘。
胡三刀气息已有些不凝,紧接着一柄刀斩在了他的肩头。鲜血崩出,持刀者一阵狂喜,手上的招式略微放慢了一分。黑光乍起,“须尽欢”出鞘!黑光宛若游龙在人群中翻飞,转瞬之间已有十一颗头颅滚落。
卫侍头领面无血色的站在胡三刀面前,他持刀的手剧烈的颤抖,竞将刀掉在了地上。
“你回去告诉皇帝,我的刀不是用来看的。”
头领拼命的点头,黑光一闪,一只右手掉在了地上。侍卫头领痛苦的抱着手臂蹲在地上,我走过去丢给他一瓶金疮药,淡淡的说道:“握不住自己刀的手,有与没有都一样。”头领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有一丝感激。
“人在朝廷,身不由己,后会有期。”
头领走后,王二正为胡三刀包扎伤口,还未包完,胡三刀拎过酒壶便痛饮了起来。
“师父,受伤后不能喝酒的。”王二开口道。
“他妈的,师父我喝酒从不分时候,想喝就喝不想喝才不喝。”
胡三刀突然将酒壶抛给了我,说道:“这壶酒送你,多谢你拦住我傻徒儿,我胡三刀自己的事,不喜欢别人帮忙,更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以后我教王二刀法,你可以站在旁边。”
我喝了一口壶中的酒,果然很烈,从喉头到脏腑仿佛都要被烧穿。
夜,微风。窗外虫鸣阵阵,王二突然扔掉了手中的书。
“走,喝酒去!顺便问你点事。”王二向我说道。
月光如水洒在大漠中,滋润了众人熟睡的梦。
我接过王二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开口道:“你说。”
“你为什么练刀?”
“因为我喜欢。”
“我看得出。”“你为什么练刀?我知道你不喜欢。”
“因为有些东西需要我去守护,立命必先安身。”
“等我刀练成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我一字一句的对王二说道。
王二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把刀当做你生命的重要部分,但也不要忽略其他的东西,你看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世间除了刀,还有很多美好。你看这漫天星辰,哪一颗亮的过月亮呢?可月亮虽亮,但它却又没有星辰精致。月有月的美丽,星有星的动人,愿你两者都别放下。”
我喝了一口酒,仔细咀嚼着王二的话。我冲他笑了笑,反问道:“你喜欢什么?”
“我?我喜欢的可多了,我喜欢夜半坐在房顶喝酒,喜欢午后趴在树荫下下棋,当然,最喜欢听心爱的姑娘唱歌。”
“我再说一遍,你记好,等我刀练成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生兄,我记住了。”王二用力拍了拍我肩膀。
我举起酒壶一饮而尽,那是我第一次喝醉,开始觉得酒真他妈的好喝。
4.北风卷地白草折
春去冬来,悠悠数载转瞬而过,我觉得我的刀已经足够快了。那天的风很大,比卫侍们来的那天大的多。黄沙在天空中肆意挥洒,让人睁不开眼睛。
“胡斐羽!阿生前来挑战!”
王二发疯一样抱住我往屋子里拖,我站定身子一动不动。胡三刀提着“须尽欢”缓缓走出来,风灌满了他宽大的衣袂,长袖随风猎猎作响。“好久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你的刀太差,去换一把再来。”胡三刀仿佛在给我台阶下。
“拔你的刀。”我一字字说道。
没有漫天刀花,也没有刀光纵横。
三刀过后,我的刀横在了胡三刀喉前。少年没有刀鞘,比“须尽欢”快了一点。
“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刀了。”
“是的。”
黑光一闪,胡三刀将自己的右手斩落。血如泉涌,但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郑重的将“须尽欢”交给了我,转身向大漠深处走去。我很奇怪,终于成为了天下第一刀,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看着胡三刀斩落在地上的右手,心中竟升起一股悲凉。我跪了下来,向胡三刀渐行渐远的背影重重磕了三个头,在心中默默叫了一声师父。
又是王二扶起了我,他显然刚刚哭过,但眼中没有丝毫怨恨,成王败寇,这就是刀客的宿命。“你有什么打算?”我问王二。王二思索了一会,说道:“回南国,你要不要跟我一块?”“我打算去江湖闯一闯,你要不要跟我一块?”我反问王二。
我俩相视一笑,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那好,后会有期。有机会来南国,我请你看桃花。”王二率先打破沉默。
“等我闯出些名堂,一定请你喝酒。这把刀你拿着当信物。”
“它一定也有名字吧。”
“刀名’少年’。”
那是我第一次将刀送人,也是第一次说起“少年”这把刀的名字。
神刀堂,北国第一大帮会。我打量着帮主张俊手中的刀,心中有一丝不屑。张俊说多年来有无数人挑战他,他每打败一个,就将挑战者的刀尖断下熔为铁水铸到他的刀上,如今他的刀比寻常的刀大了数倍。刀是好刀,只可惜重了些。
张俊的刀不快,但很稳。几乎全都是防守的招式,然后再缓缓转守为攻,慢慢将敌人拖垮。胡三刀对王二论江湖刀客的长短时我都在一旁默默记入心中,想着择善而从,没想到现在竟然变成了临敌经验。
“拔你的刀。”张俊不屑的说到。
“好。”我话音未落,只见他瞳孔急剧收缩,颤声道:“你...怎么会拿着’须尽欢’!”
“胡三刀送我的,我打败了他。”
“你胡说!胡三刀怎可能败!”
我懒得解释,拔刀出鞘。
张俊的刀真的很慢,手刚触到刀柄,“须尽欢”就已架到了他的脖颈。我本想斩下他的双手,但我瞥见了他躲在屋中的几十口家人和十几个孩子。如果我照例将他的双手斩下,不出一月他满门便会被仇家屠戮殆尽,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身后响起了张俊痛苦的哭声。
初冬,北风,草木凋零,河流初冻。宜饮宴,忌出行。
小酒馆内已点起炉火,走镖的镖客,贩运的走卒,形形色色的人都聚在此地,喧嚣声吆喝声划拳声此起彼伏,我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喝着酒,听着聚在此处的人说的最新江湖传闻。
“听说天下第一刀换人了呢!”
“对对对,叫什么阿生!据说那小子是修罗的化身,神刀堂知道吧,张堂主那出神入化的刀法听说过吧,可在阿生面前刀还没拔出来了呢,’须尽欢’就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算啥,海清刀门你知道吧,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狠刀的海清刀门,一百多号好手围攻阿生自己,阿生愣是毫发无伤的砍下了他们两百多只手,这不是罗刹是什么!”
我坐在酒馆的角落中喝着酒,听着他人传说着那些关于这个月来我做的事。他们只知道张俊刀未拔出,却不知刀未拔出是因为牵挂太多,只知道海清刀门被斩下两百多只手,却不知他们执念被熄灭后的轻松与欣慰。
自己做事他人评说,成为天下第一刀也不过如此。
我喝掉了最后一杯酒,起身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人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是阿生?”那人道。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灰色的眸子,枯槁的手上全是握刀磨出的茧,缓缓说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我认识’须尽欢’。”
“哦?”
“我用过这把刀,是我把这把刀给的胡斐羽,打算让他掌管’黑羽’的。”
“黑羽?”
“麾下有数万刀奴拿钱买命,既买别人的,也卖他们自己的。”
“刀奴?什么是刀奴?”
“从小练刀,却不知为何而练。除了杀人,一无所长。你现在是’须尽欢’的主人,有没有兴趣掌管黑羽?”
“嗯...我考虑考虑。”
“我叫马萧,如果你想好了或者有需要,欢迎来这里找我。”
“好。”
5.笑渐不闻声渐悄
我从酒馆走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马萧的话一直在我脑海中闪烁,或许我真的该去“黑羽”看一看的。寒风阵阵,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当我路过学堂时,冬风恰巧将厚重的门帘吹落,我前纵一步,恰巧将门帘接住;抬起头,恰巧看到了她。也许一切都只是恰巧,也许一切都已是命中注定。听王二说,冬风总会吹来肃杀,但我觉得他说错了。只要是你心里有了人,无论什么季节的风都能扰动你的情意。
我曾以为我的生命中只有刀,不会为任何女人动心,直到遇到这位叫乔萌的姑娘。后来我叫她阿萌,她叫我阿生。当然,所有人都叫我阿生,但我始终认为她叫的与别人不同。
学堂中很暖,炉火烘烘,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刀’字是先写横折钩的,你怎么能先写撇呢!”乔萌气鼓鼓的对一个小男孩说道。“为什么不能呢?先写撇会怎样?”我笑着开口问道。“不会怎样,但这不守写字笔画的规矩。”乔萌看着我说道。我冲她笑了笑,对小男孩说:“小子,不管你写什么,写的对写得好就可以了,笔画规矩都是别人定的,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定规矩呢?”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呵,没想到你这人还蛮有意思的嘛。”乔萌也向我笑了笑。也许正是这一笑,我便不想再游荡了,去他妈的黑羽,老子要跟这姑娘白头偕老。
我住在了学堂,“须尽欢”开始用来砍柴。每天我都会上山砍两大捆,一捆背到学堂后院作为我的宿金,一捆拿到集市换一壶酒晚上拎着去找乔萌聊天。
“阿生,你的刀好像不错,你就是用它砍柴的吗,我想看一下。”阿萌一脸好奇的对我说道。
“刀不是用来看的,但可以破例给你看一次。”一声刀鸣,利刃出鞘。通体乌金的刀身划过一条俊美的弧线,停留在阿萌的眼前。阿萌只是看了一眼,淡淡的看了一眼。从她的眼睛中我可以看出她并不喜欢刀。我有些难过,我不像王二,他会抚琴,唱歌,会做许许多多讨姑娘喜欢的事,而我除了刀和一颗喜欢阿萌的心再别无他物。
我本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自从遇到阿萌后也开始喋喋不休。甚至砍柴时看到一只漂亮的鸟儿也恨不得立刻告诉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在灯下与阿萌聊天小酌。她会向我讲起学堂白天发生的事,有时也会诉说一些曾让她感到悲伤的往事。我不太会安慰别人,只是默默的陪着她喝酒。我也会讲起我的从前,提起胡三刀,提起王二,可他们在我的话中都干巴巴没什么分量,有些情谊,言语不能表达千万分之一。
“我挺想见见王二的。”阿萌眨着眼睛说道。
“我们一起去南国。”
“好啊,等我有时间。”
我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天我拎着酒找阿萌时遇到杨公子。杨公子衣着极为考究,内着一身鲜衣,外披一件银灰色大氅,张扬却不失稳重。阿萌正与他眉飞色舞的交谈着,看到我进来她有一丝局促。
“你就是阿生?”杨公子开口道。他的声音很好听,仿佛黄昏的阳光。
“我是。”
“听说你的刀很快。”
“还好。”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不可以。”
我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须尽欢”,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淡淡的说道:“你们聊,我告辞了。”
我将酒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时瞥见杨公子眉间有一丝得色。
天空有雪飘落,风将已落下的雪花重新卷起,然后再重重抛在地上。我紧了紧身上的单衣,突然觉得有一些冷。
听学堂孩童的家长说,杨公子是皇储,我想不通他为什会来学堂,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喜欢上阿萌,喜欢这种事大概就是毫不讲道理的吧。既然想不通就不再去想,我拿起“须尽欢”向山中走去,我需要砍许多柴去换许多酒,来浇心中的愁绪。
天渐渐亮了起来,山头的树几乎已被我砍完,但这些柴能换的酒还远远不够。
阿萌来了,带着我昨天放在她桌上的酒壶。
“阿生!你在这里砍了一夜柴?”
“嗯。”
“你不开心了?为什么?”
“你喜欢杨公子吗?”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很暖,而且跟他很聊得来。说不上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
“嗯......阿萌,我喜欢你。”
阿萌沉默了,过了一阵子她缓缓开口道:“阿生,我一直拿你当好朋友的。”
从那以后她开始躲着我。
“阿生,今天杨公子约了我赏灯,不陪你喝酒了。”
“阿生,今天杨公子约了我游湖,不陪你喝酒了。”
“阿生,今天杨公子......”
她或许是喜欢上杨公子了吧。
大雪,北风。万籁俱寂,滴水成冰。宜饮宴,忌出行。
王二要结婚了,我看着手里请柬上的囍字衷心的为他祝福。我兴冲冲的找到阿萌对她说:“嘿阿萌,王二要结婚了,你不是想见见他的吗?我们一块去南国吧,多住些日子到开春,还可以看一看初开的桃花。”“啊?可是我答应了杨公子一起去边城外的大漠看星星的。”阿萌有点尴尬的回答道。
“嗯,大漠的星星确实很美。”
“你见过?”
“见过。”
阿萌喜欢杨公子。
那天我独自喝了很多酒,提起“须尽欢”进了皇宫。夜,寒风呼啸,似将冰冷吹进人骨头里。东宫内芙蓉帐暖,笑声阵阵,大红烛光映出浓浓暖意。笙歌时奏时歇,与室外的严寒肃杀相比,恍若两个世界。
“杨公子,我有话对你讲。”我站在芙蓉帐外说道。
“谁!?”莺莺燕燕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向沉稳的杨公子声音有些慌乱。
“阿生。”我回答。
杨公子从芙蓉帐中走出,整理了下略不整齐的衣衫,往日的雍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阿萌是个好姑娘,你别负了她。”我瞥了一眼花账。杨公子有些局促,嘴巴张了张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我后退两步,“须尽欢”出鞘,一刀将一根两人才能勉强抱住的红木巨柱挥为两段。
“如果你脖颈比这柱子硬,你可以负她试试。”我收刀回鞘,东宫的房顶塌了一半。
“擅闯东宫威胁太子,死罪。”杨公子眼睛仿佛要滴出血,咬紧牙关狠狠地说道。
“哦。”
“抓刺客!”听到动静后的侍卫们纷纷向东宫涌来,领头的一员赫然没有右手。
“是你!”头领认出了我。
“不错,是我。”
“胡三刀还好吗?你为何来东宫行刺?”
“不好,老子乐意。”
我不能拔刀,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增添杀戮,更何况,我每伤东宫一条人命,阿萌对我的厌恶就会多一分。我纵身轻跃,欲闪过重重侍卫。在鞘中的刀与废铁无异,就算“须尽欢”也是一样。侍卫们纷纷利刃出鞘,我身中数刀,终于跃出重围。
我用酒一遍又一遍冲洗着伤口,疼痛入骨髓,心却渐渐看开了。她不喜欢我,我又是何苦呢。突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独手的侍卫头领站在门口,冲我抛来一瓶金疮药,说道:“人在朝廷身不由己,你的人情我还了。告辞。”“不送。”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我将药涂在伤口上包扎好,提起“须尽欢”向南走去。
王二,哥哥来喝你的喜酒了。
6.白日放歌须纵酒
一路向南,雪化作雨。我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的婚礼,仅是来送贺礼的人就绵延数里,我没有通知王二我会来,不想让他因我的到来而打乱自己的安排。
我怀抱着“须尽欢”站在人群中,默默看着洋溢着一脸幸福的王二。他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竟也突然产生了安定下来的念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入洞房!”
王二抱起小美。
“且慢!”一声高喝打破了欢快的氛围。我向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只见一鲜衣少年持刀而立,浑身散发着张狂凌人之气,气场竟与杨公子有几分相似。他叫高漱,高将军的儿子,掌握朝中兵马大权的高将军的儿子。高漱向王二叫嚣道:“小白脸,敢不敢跟我比刀,谁赢了谁娶小美如何?”王家家丁纷纷拔出了佩刀,高漱的侍卫们也利刃出鞘。我看了一眼怀中的“须尽欢”,跨步向高漱跃去,我的刀很快,只是刀光一现,高漱的人头便已滚落庭前。
“少年大婚,当有红烛罗帐。今晚烛光不够红,我来添点颜色。”我笑着向王二说道。
“阿生,你的刀更快了,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说过,刀练成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拦你我就砍了谁。”
高漱侍卫们面色如土的跪在地上,王二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甚至连来的亲朋都未看到,他笑着对我说:“走!喝酒去!哦对!你不介意小美一块吧。”
“哈哈哈哈,当然不,我还想听小美姑娘弹唱你写的曲子呢!”
深夜。
我与王二坐在房梁上喝酒,小美在下面抚琴。我看了看王二,对他说道:“我要走了,你快去洞房吧。”
王二擂了我胸口一拳问道:“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去?”
“继续练刀。”
“天下第一刀还用练刀?你看师父以前从不练刀的,留下来吧,南国开春的桃花可美了。”
我本来确实打算留下来的,只可惜现在不可以了。我如果留下来,高将军一定会与王家为难。更何况,也不知道乔萌从边城回来了没有,有点想她。
我摇了摇头向王二说道:“人真正的对手是自己,刀客没有永远最强。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啊,就想和下面抚琴的那姑娘共度此生。”
“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有人阻敢拦你,你记得告诉我,我替你砍了他们。”
“好。”
“算上这顿酒,我欠你两顿了。”
“等用你成婚时的喜酒一并还吧。”王二笑着说道。
“我要走了。”
“后会有期。”
7.风卷大雪满弓刀
由南向北,愈走愈寒。
小酒馆的炉火烧的很旺,干柴在炉中劈啪作响,我啜着热酒,听着最新的江湖八卦。
“听说王家二少爷结婚了,新娘是南国第一才女,万花楼头牌小美。”
“啧啧,那小子真有艳福啊,小美那妞我见过一次,那脸蛋,那身材,那声音,要是能和她睡上一觉死了也值啊!”
“行了行了,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就是个破走镖的,小美就是眼瞎了也瞧不上你。不过话说回来啊,这小妞要是没几分姿色高公子怎么会为她送命。”
“高公子?哪个高公子?不会是高将军的儿子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听说他连对手的模样都没看清脑袋就滚落在地上了!”
“谁这么大胆!不怕高家诛他九族吗?”
“据说是阿生干的。”
“阿生!?他怎么会去王二的婚礼!?他干嘛要杀高公子?”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他和王二都师从胡三刀,王二结婚那天高公子出言不逊,阿生二话没说就把高公子脑袋剁了下来,王二撂了所有的宾客,独阿生一人开怀痛饮,你说这交情,啧啧,令人羡慕啊。”
“我要有个阿生这样的兄弟就好了。”
“我说你这人哈,既想娶个小美一样的女人又想有个阿生或王二这样的兄弟,你咋不上天呢!”
“嘿嘿嘿,我还想和太阳肩并肩呢,跟你讲,北边边城也出事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事?”
“呵!说出来怕吓着你!当今太子在边城被戎狄给绑了!”
“不可能,太子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你别不信,据说那小子去边城陪刚钓的马子看星星,刚到就碰到了戎狄巡边的队伍,结果就被掳去了。单于要皇帝拿二十座城换太子,却要四十座城换那小妮子。这事最近传的挺邪乎的,据说单于看上了那妞,要纳她当小妾。你说那妞得什么样,能让这么多大人物神魂颠倒,能值四十座城!”
砰,手中的酒杯被我捏碎。酒馆一下子静了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我身上。我将酒壶装满揣在怀中,拿起“须尽欢”向外走去。
马不知跑死了几匹,终于到达边城。
乔萌,我来接你回家。
戎狄营帐一派欢天喜地。没有人在乎我的到来。本可悄悄找到乔萌将她带走,但我不愿这样做。送,就坦坦荡荡的送;接,就正大光明的接。我走到巡逻的岗哨前,慢慢拔出“须尽欢”。“去告诉你们单于,有人来接他抢的姑娘。”岗哨一脸惊异的看着我,直到我挥刀将他一条手臂砍断,他才大呼着报信。
转眼之间,潮水般的侍卫将我团团包围,单于放出话,乔萌就在金顶大帐中,我若能杀进去,就让我带她走,如果不能,就把人头留下。
“须尽欢”足够锋利,刀影翻飞犹如狂风席卷落叶,一团团血雾在我眼前散开,一颗颗头颅在我脚边滚落。鲜血将我的衣服完全浸透贴在身上,仿佛刚从血池中捞起一般。
斩不断的相思意,割不完的敌人头。
十步,五步,金顶大帐已就在眼前。
突然,大帐门帘被掀开,乔萌走了出来。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勉强向她挤出一个笑容。乔萌先是有些惊奇,紧接着失望在她脸上一掠而过,木木的说到:“阿生,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去。”我将“须尽欢”收入鞘中。
“你有没有看到杨公子?”
我本想告诉她没有,但怕她伤心终究没有说出口。
“杨公子大概在来接你的路上吧。”我无奈的笑着说道。
“杨公子?哈哈哈哈哈,你家杨公子他爹早就拿二十座城把他换回去了,小妮子你就死了这条心,从了我吧!”单于大笑着说道。
“我不信!杨公子一定是趁你们不备逃了回去!他一定会提兵来救我的!然后再屠尽你们犬戎!”乔萌气鼓鼓的娇嗔了单于一句。
“哈哈哈哈哈,屠尽我们?弟兄们,让这小姑娘见识见识你们的马刀!”单于大喝。
吆喝声口哨声嘈嘈杂杂,但仍盖不住数万柄刀同时出鞘的声音。
单于的笑声更大了,士兵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乔萌眼眶盈满了泪珠,下一秒仿佛就要簌簌地落在地上。我握紧“须尽欢”,向单于大喝:“过来!拔你的刀!”
所有笑声戛然而止。
单于看着被鲜血浸透的我,又看了一眼自己腰间悬着的刀,终究没有拔刀向前。
“小子,留个名字吧。”
“阿生。”
“是条汉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你如果能杀到大帐,姑娘就让你接走,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姑娘我也喜欢,你把她接到边城,我就纵马至边城;你把她接到京师,我便扬刀进京师。除非你能挡住我的铁骑,给你两个月准备时间,你们走吧。”
单于亲自牵过两匹骏马, 我将乔萌扶到马上,对单于抱拳拱手说道:“若有机会,请你喝酒。”单于笑了笑答道:“恐怕是没机会了,我下顿喝的,应该是拿下边城的庆功酒。”
我笑着跨上马背,对单于说道:“除非,我刀断了。”戎狄士兵让出一条路,我与乔萌走在这条路上,耳边尽是磨刀霍霍声。
我可能真的没机会了,一柄刀再快,也抵不住千军万马。我是个刀客,不是将军。
8.飞扬跋扈为谁雄
回去的路上乔萌一声不吭,只是疯狂的鞭打着胯下的马儿。我知道她很难过,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想立即见到杨公子,问一问为何丢下她一个人。我纵马向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从怀中摸出酒壶递给了她。
“喝口酒吧。”
乔萌哭了,梨花带雨。我本想抱一抱她,但一身血衣让我有些难堪;本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横刀斩人头,纵酒轻王侯。盈樽直须醉,愁来明日愁。
京师还是一派祥和,乔萌找到了杨公子,杨公子说他父皇已令高将军在边城侧翼的墨城驻军,随时抵御戎狄的铁骑。看来她在杨公子心中还是蛮重要的,乔萌笑了,笑得很开心。
不管高将军能否抵挡单于,我都要去守边城,守一个心爱的姑娘。
我先去了南国,去了王家。本想叫王二一块北上的,但当我踏进王家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王二与我不一样。
“戎狄欲犯边境,一块北上抗敌去吧。”我向王二说道。
“不去。”
“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不去。”
我知道这说不动王二,也知道如果说让他陪我一起去守护我心爱的姑娘的话他会立马拔刀北上。但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将王二再拖下水,他需要守护的已足够多。
“给我点钱。”
“你随便拿。”
我回了一趟家。这么多年我好像已经忘了自己还有家了。我悄悄在父亲床头留下了足够他半生使用的酒钱,顺便带走了多年前他为我准备的刀。
我找到了马萧。
“这是?”
“来买些命。”
“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若能回来,我就接手’黑羽’。”
我将十箱黄金放到了他的面前,他给了我三百名刀奴。
时间还未满两个月,单于已发动了进攻。兵不厌诈,他终究是将军,不是刀客。
戎狄的马刀很锋利,高将军屡战屡败被困于墨城。墨城若失,边城必将不保,边城若失,京城便势如累卵。皇帝派出了太子率御林军驻守边城,太子也放出话给单于边城便是他与单于的决战之地。大到国家,小到姑娘。
边城也被围了,我到城外时已是水泄不通。我与三百名刀奴发起了冲锋,一行人犹如利刃刺入了装满棉絮的皮囊,在戎狄士兵阵营中往来冲突,刀影翻飞,血雾弥漫,从天黑杀至天亮,又从天亮杀至天黑,当我杀至城门时,只剩了孤身一人。这一天一夜中我与刀奴多次将戎狄阵型冲散,但城内的杨公子始终未发一兵一卒。我只是个刀客,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他的想法。
我站在城下看着紧闭的城门,无奈的笑了笑。
“喂!阿生!咱们还有一顿酒没喝呢!我敬你是条汉子,若能效命于我,城破后我封你做边城的主人,乔萌也可以让给你!只要你别再挡我的路!”看着向前的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单于向我高声喊道。
城头上杨公子面色铁青,嘴角抽动了一下,接着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里。我也看到了乔萌,听到她恳求杨公子下令开门放我进去。
我擦了擦满是血迹的脸,郑重的问单于道:“你说乔萌也可以让给我?她不是你此次兴兵的理由吗?”
“哈哈哈哈哈哈,大丈夫只为能立万世基业,何为一女人!”单于大笑着说道。
我有些恍惚,那这些头颅,我究竟为何而砍。
单于紧接着说道:“但若挡我,城破之后不但我要娶乔萌,我手下的每一个兄弟都要娶她!”
单于又提高声音向边城城头喊道:“姓杨的那小子你也听好了,此时开门投降,我保乔萌周全,但你若反抗,那一切就另说了!”
我拔刀前跃,直扑单于。还是慢了一些,血战一天一夜,我体力早已所剩无几,全凭一股气在强撑。两名戎狄士兵纵身向前拦住了我的去路,“须尽欢”出鞘,又是两颗头颅滚落。
城头上鼓声响了起来,是乔萌在擂鼓。
“全军进攻!”杨公子终于下令。但此时出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真的有些累了,收刀回鞘向城中走去。我想躺在沙丘上看一看大漠的星星,想看一看南国初春的桃花,还想和王二喝几杯竹叶青。
乔萌站在城头盯着全身甲胄的杨公子,杨公子紧张的盯着城下的战局。我走上城楼,对杨公子说道:“这场仗你打不赢。”乔萌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去拿酒。”说罢便向城内走去。
城下杀声震天,城头风声猎猎。杨公子在发抖,起初是握刀的手,后来是全身。
“你会死在这。”我拍了拍杨公子发抖的肩膀说道。
杨公子转身看着我,说道:“乔萌交给你了,我要回趟京师。”我有些懵。
“来人!备马!”杨公子大喝。
“你要逃?”我向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你照顾好乔萌,我回京师报信!”
“乔萌喜欢的是你,和我在一起她不会快乐。”我苦笑着说道。
“我不管她会不会快乐!我是一国储君,如果再次落入单于手中又不知要平白失去多少城池!我不能拱手将这锦绣山河让给戎狄!”杨公子额头青筋暴起,狰狞的吼道。江山与美人,原来他要的是江山。
“你带上乔萌一起走。”
“不行!她会脱我的后腿!”
我将刀拔出一半,杨公子颓然的靠在城墙上,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乔萌走上了城楼,她的眼睛有些肿,好像刚刚哭过。上城楼后她就木木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御林军开始溃退。
马牵到了城楼下,小校看着动也不动杨公子,杨公子看着我按在刀柄上的手,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我叹了口气,说道:“带乔萌走,照顾好他。我去给你们争取些时间。哦对了,你寝殿的房顶修好了吧。”杨公子尴尬一笑,冲我拱了拱手。我接过乔萌递来的酒壶揣入怀中,冲她挤出了一个笑容。我紧了紧腰间悬着的“须尽欢”,转身向城下走去。
“阿生!多加小心!”乔萌喊道。
我没有转身,只是将原本握刀的手举过头顶,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了挥。一瞬间我觉得砍的人头都有了意义。
9.未妨惆怅是清狂
戎狄士兵如海浪拍打礁石般追砍着四散奔命的御林卫侍。
我站在城门口,缓缓拔出了“须尽欢”。通体乌金的刀身早已血迹斑斑,甚至刀鞘也已被热血浸染。刀起人头落,又有几具戎狄士兵的尸体重重的倒在地上,护城河的水映红了天上的云。
所有士兵都站住了脚步,单于策马向前喊道:“阿生!你让开,咱们进城喝酒去!你若不让,我也不能为生擒你而白白牺牲我弟兄们的性命,我只能命令放箭,你别怪我不守刀客的规矩!”
这么久了,就算城破应该也追不上乔萌他们了。回想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除了一顿喜酒没请王二,也没什么事好遗憾了。我将“须尽欢”重重的插在地上。
“你是将军,不是刀客,用不着守那么多规矩,放箭吧。”
“你当真不让开?”
“绝不。”
“你这是何苦呢!?”单于摇了摇头,语气竟有些悲凉。
“不苦啊,老子乐意而已。”
我缓缓闭起眼睛,听到了万千弓弦声,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看到了大漠夜空的星星,看到了南国开春的桃花。
跋
我是王二,王家二少爷。
阿生来找我要钱那天,我就猜出他有事瞒我。什么扬名立万名垂青史,那些根本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愿说的事,我从来不问,但我真没想到他会那么傻。我以为这世间只有刀会成为阿生的执念,没想到他骨子像我一样,姑娘也可以。
阿生,你这个傻逼,还有一顿喜酒没有请老子呢。
有少年拔刀夜入单于营长,单于头颅高悬城门。
有少年拔刀破入将军府邸,将军府内鸡犬不留。
少年叫王二,刀名叫“少年”。
单于死后,戎狄大军不战而退,朝廷又恢复风平浪静。只是朝廷的大军,开始向南国王家开去。擅杀朝廷大将,死罪。
为守住家我放出话,不日即进京取皇帝狗命,开赴半路的大军果然又重新回到京城拱卫京师。
我决定在砍皇帝脑袋前见一见乔萌,那个值得阿生死的姑娘。
太子寝殿果然气派非凡,只是屋角的柱子刚换过一根,房顶也新翻修过。眼前的姑娘并没有多么动人,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天真与活泼。
“阿生死了。”我对乔萌说道。
“啊?”乔萌的眼眶有些红,但终究没有掉下眼泪。
“他本来不必死的,死掉的本该是你和杨公子。”我继续说道。
“所以你是来寻仇的?”
“不是,只是给阿生一个交代。”
杨公子回来了,他又恢复了往日威仪的神态和雍容的气度。
乔萌不瞎,更不傻。
杨公子看到我时有一点吃惊,但紧接着吃惊就变成了恐惧。
我没有杀他,只砍了他一条腿。杨公子若死了,乔萌一定会伤心,乔萌若伤心,阿生那小子一定会骂我的。
我从太子府走到了城门外,看着城楼上神经紧绷的御林侍卫们,不屑地笑了笑。
“喂,别提心吊胆的瞎等了,我就是来取皇帝狗命的王二。”我向城楼上喊道。
本想以一个漂亮的姿势起手拔刀,才突然想起“少年”没有刀鞘。
御林侍卫们从城门鱼贯而出,将我团团包围。
少年意气,最擅以寡击众,以弱胜强。
一路砍杀,从城门至朝堂,鲜血染红了艳阳。
我得给我守护的一切一个交代,给阿生一个交代。
皇帝趴在金銮殿苦苦求饶,我手起刀落,斩下了最后一颗头颅。鲜血溅在地上,像极了开的正艳的桃花。
多年后,王小二从酒馆给我打酒回来时边跑边喊:“阿爹!阿爹!我今天在酒馆遇到一个怪人,浑身破破烂烂却有一把叫什么“须尽欢”的宝刀,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一直盯着我,还要让我陪他喝一杯,你快去教训他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怕,看爹爹我去把他灌趴下。”
小美白了我一眼说道:“你可悠着点!”
我把压在箱底的“少年”拿出来悬在腰间,快步向酒馆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