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上午课间操时间了,同学们都揉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摇出教室,下楼做操。
叶荇看着旁边空空的位子,不知道陈欣荣为什么没来上学,平常他上网也都是在第一节课之前赶到,当然几乎每位老师都喜欢对他“特别关注”。
这都第二节课上完了,他还没来,不过也奇怪了,化学老师和语文老师都没有问他,从讲台上看,哪里的位子空着,哪里少了一个人,应该是非常明显的吧,毕竟每个同学都曾站在那里体验过老师们居高临下的宽阔视野。
叶荇纳闷了,不应该呀。
“呃呃……”叶荇使劲摇摇脑袋。
自己又在想些什么呢,陈欣荣来不来上课关自己什么事,她着急什么,是想多了吧。
再说他可是陈坏荣,想想自己被他害的不惨吗,还关心他?
可是叶荇马上就心虚了。
还是先下楼做操吧。
她站起身,抬头,目光恰巧碰到了那多,他盯着叶荇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转头走掉。
叶荇感觉怪怪的,那多坐在陈欣荣后面,他们俩经常头靠在一起嬉皮笑脸,嘀嘀咕咕,放学也是勾肩搭背地一同走出校门,陈欣荣时常陪着那多去厕所抽烟,即使自己不抽。真算得上是好哥们儿了。
那多平日里不怎么和女生讲话,和叶荇也是,除了上课从后面用笔尾巴戳一下:“喂!叶荇,有没有胶带?”或者橡皮擦,笔芯什么的,这就是他们作为前后桌所有的谈话内容了。
可是那多刚刚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没有说,只是留给叶荇一个奇怪又疑惑的眼神。
“那多!等等。”叶荇还是没有按捺住。
那多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等着叶荇开口。
“那个,你,你知道陈坏荣今天没来吗?”
叶荇生怕那多觉得她和陈欣荣的关系有什么好转,不想让他觉得她好像很关心陈欣荣,依旧用了那个不忍心又无奈的称呼。
“陈坏荣?你还这么叫他?你知道他……”那多突然止住了讲话,脸上多了些许愤怒。
“啊?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学校吧?怎么了,没事吧?”叶荇的直觉告诉自己一定有什么事,陈欣荣一定发生了什么。
“哎,真不忍心看着你一无所知,更不忍心看着陈欣荣那傻子一直默默地干傻事。武大郎,不要他来学校了!”
“啊?!什么??不要他来学校了,为什么?”叶荇惊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下午他没有回家,我们一起去食堂吃完饭就到教室了,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去厕所抽烟,不知道那家伙在教室搞什么。晚自习下课,听到有人喊金明和汪思中彩了,原来她们俩的裤子上一片红,全班都疯了,俩长舌妇丢死人了,哭着去找武大郎。然后,你知道了吧?”
“什么?他为什么要……难道……”
“是的,她们背地里说你坏话,当时我们在旁边都听到了。”
“啊?……”
昨天晚自习,晚自习,晚自习,下课,下课,她在哪里,在干什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叶荇快速搜索着脑袋里昨天的记忆。
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下课去厕所,碰到了慕翎瑾便唠了会儿嗑,上课铃响才疯跑回来。她竟然没有注意到大家,更没注意到身旁的同学。叶荇也是快被自己的蠢气死了。
“你难道不知道陈欣荣的想法吗?很明显了吧,就算真不知道,这下我告诉你了,你总该懂了吧?”那多死死地盯着叶荇,似乎一定要为陈欣荣从她这里讨个说法。
“啊……我,可是,我已经……”叶荇满脑子混乱,不知道要讲什么,她唯一清楚的是她已经有白毅天了。
“我知道你已经有‘板’了,但那是你的事,我只是看不惯你对我哥们儿视而不见的。”说完,那多径直下了楼梯。
(那个时候,林中里流行管男女朋友称为“板”。)
只留下叶荇傻傻地站在那里,像一只被打懵的鸡。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校园里广播声格外地响亮。
“陈坏荣,陈坏荣,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这么傻,我的事你插什么手,金明和汪思的话你为什么要听到,听到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去欺负她们,为什么懂得被老师赶出去,你还回得来吗?你这个傻子,你的小聪明都去哪了啊?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都是为了我,因为我,对吧?可是,我不值得你这样啊,不值得……”
叶荇在心里喊着,骂着,自责,难过,愧疚,不知所措。
身旁的位子依旧空着,已经两天了。
听那多说,金明和汪思的家长找到学校来了,强烈要求一定要严惩让他们女儿名誉受损的坏学生,武大郎打电话给陈欣荣的爸爸,陈爸爸也是一名教师,在四中教生物课,由于四中离县城比较远,陈爸爸没有时间管陈欣荣,而陈妈妈又在邻县的小学教书,陈欣荣一直一个人住。
陈爸爸知道这事后打电话给学校,武大郎把他平常的表现都一一告知,陈爸爸生气极了,就算是学校不开除陈欣荣,他也不会再让陈欣荣呆在林中了。
叶荇很害怕,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都会好好的,陈坏荣,哦,不,陈欣荣,依然可以好好地能和他们一起在这里上课,一切都要好好的,好好的。
由于叶荇课间操缺勤,武大郎让她打扫三天的教室卫生以作为惩罚。
放学后,教室里静悄悄的,黑板擦与黑板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叶荇没有觉得很倒霉,她只希望还能再等到陈欣荣,再见到他,哪怕说一句话也好。至少也要说一句感谢啊。
突然,隐约听到脚步声,又停住了,似乎就在叶荇身后。她猛地一愣,握着黑板擦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半天,回过头。
“嘿嘿,荇儿!你还没有走呀!”
是他,是他!真的是陈欣荣,他就站在讲台下,笑眯眯地看着叶荇,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叶荇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像被定住了双脚。
“我是来收拾东西的。”
收拾东西!叶荇这才反应过来。
“啊?为什么,你?”
“我要去四中了,我爸不让我呆在这里了,所以回来收拾书,想着放学了没人在教室才来的,没想到你竟然在。你犯了什么罪,被武大郎这般迫害?哈哈……”
他还笑得如此豪放,完全不像是要离开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扑哧!”叶荇也被他逗笑了,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对不起!”叶荇低头,向前欠了一下身子,黑板擦还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沉默。还没来得及到第三秒。
“嘻嘻,你道什么歉啊,你……哦!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多!他啥时候也变成长舌男啦?”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叶荇重复道,这几句简单的对不起也丝毫减轻不了她的负罪感。
“没事啦,这不关你的事,你干什么了?干嘛要说对不起,真是的。你要是还拿我当同桌的话,就帮我收拾书本吧,我的桌屉稍微有点乱,你知道的。”陈欣荣朝叶荇笑着挑挑眉。
“……嗯……”叶荇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黑板擦,跟着他走向座位。
陈欣荣的桌屉里乱七八糟地挤满了课本,练习册,小说杂志,还有让他笑喷在课堂上博来叶荇白眼的《阿衰》,书摞里沾满了黑黑的瓜子皮,笔杆和笔芯也塞得到处都是,“额,好脏啊!”叶荇甩着课本。
“脏吗?你看你都不知道帮你同桌收拾一下,同桌当得一点也不称职呢。”
“呀,你没手啊?自己不会收拾?”
“我喜欢杂乱无章的美~”
“借口,又是自我安慰的借口。”
“我这么风流倜傥,举世无双,还需要借口吗?”
“额,我……没话可说了。”
“哈哈嘿嘿,哈哈……”
收拾好了,两个人的玩笑戛然停止,只剩下沉默。
忽然陈欣荣从书包外面的夹层里掏出来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
“给你,还是双糖芯儿的哦,阿尔卑斯,朋友的味道。感谢你忍受了那么久,我的可恶,抱歉让你为难,糖糖给你,原谅我吧~”
这是陈欣荣头一次说出这么正经的话,而且还是对着叶荇。
“我,谢谢!”叶荇愣了下,慢慢地从他手里接过那根阿尔卑斯。
“其实,我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你是很可恶,但是你也带给我了不少快乐。”叶荇只是想澄清,不想让他误会。或许,是对朋友的挽留。
“是吗?”陈欣荣笑了,不是嬉笑,也不是呲笑,是微笑。
“嗯!”叶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就好,荇儿,我还是决定不祸害你了,你可要感谢我哦。”
“嗯?”
“一定要开心。开心地笑,一定要快乐幸福,就当是送我的礼物吧。”
“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听老师的话啊。”
“哈哈,好的。”陈欣荣上下甩甩双臂。
“我要走了,再见啦!”他拍了拍叶荇的肩膀,扬起嘴角转身。
“嗯,再见,陈坏荣!”叶荇也强忍着,只是勉强笑笑。
看着陈欣荣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楼道里,出现在通往校门的银杏树下,那个雨天,搭着那多,挤在伞里的少年又出现了。最后消失在了绵绵的雨中。
这一刻,叶荇满满的泪意,却无从释放。
再见了,保重!
陈坏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