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一无所有了。

当年他在一场战斗中落败，在奄奄一息之际被反叛军带走，进行了身体改造。发色变为了冷酷的蓝色，全身被冰凉的合金铠甲覆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被洗脑，失去了任何“情感”的记忆。

而玻璃的另一面，监控他“身体”情况的仪器显示所有数据正常，全副武装的科研者们非常满意他们新的杰作。

他现在已经是属于反叛军的杀人武器。

可科研者们唯一料不到的，是他残留着的独立的思维。

“早安，百里守约。”

他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是花木兰，代号水晶猎龙者。

水晶猎龙者和暗影猎兽者身份十分特殊，他们是反叛军用从花木兰与兰陵王身上提取的DNA复制出的“产品”。靠这种技术得到了他们所有的体质，也同样被赋予了独立的思维。

百里守约尝试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被染成了淡蓝，也被留成了长发。镶在身体从上到下的钢铁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不适，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现在仍然拥有触觉，他现在真想问问那些科研者是怎样做到这样的技术的。

“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百里守约了。”

从那一边又传来了水晶猎龙者的声音，百里守约慢慢地转过头聆听，冷漠的眼神表明了他并不惊讶。

“你的一切行动都会受到我们，”水晶猎龙者停了停，改了口，“受到他们的指控。”她指向单面玻璃窗另边的科研者们。

“说到底，你现在连人类都不是。失去了所有与情感有关的器官和记忆。你被赋予的代号是特工魅影，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前辈。”

水晶猎龙者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百里守约，而是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毫不在意，其实内心只是在回避直视现在的他，毕竟失去的只有“情感”的记忆。

失去了情感……百里守约清醒了过来，原来他被清除了所有情感……吗。

也许是些无关痛痒的事吧，百里守约得出结果，大概现在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了。

“你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这个，特工魅影。”

眼前的人把一名红发少年的肖像摆到桌子上。

“你应该记得，他是你的前队友，这次暗杀不应该失败。你是最了解他的人。”

蓝发的恶魔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久好久。

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然而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任何关于他的事。脑海模糊的回忆中，少年一直在看着他，微笑着，喃喃地说着各种话语。

“提问。我并不认识这个人。但……”

此时他已在基地里训练了两周，百里守约已经把状态调到了最佳，将所有战斗技巧掌握地娴熟无比。他知道他当下没有任何选择，现在他只是一名隶属于反叛军的杀手，逃离对他没有任何益处。可这样的生活总让他感觉少了什么，就连执行演习任务时他也找不到任何乐趣：对他来说只是简单的重复着已重复了一千一万遍的开枪动作，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他连面临战斗的兴奋都不会有，因为他永远都保持着理智的思考。

精准无误，他是军内最引以为傲的狙击手。

冷静、迅速、无情。

“不记得吗？怎么可能……是洗脑时哪里出了问题吗？我记得删除的只有‘情感’而已……”

指挥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这一点的漏洞并不能改变什么。

“好吧。他叫百里玄策，是你以前的亲生弟弟。上次在北坡的战斗他一人便灭了我们步兵八百，是长城——十分棘手的敌人。他就是你这次的任务目标，记住了吗？”

“长城——”百里守约依旧没有表情地笔直站着，听到长城这两个字的时候用嘴小声重复了一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其他的任务需要确认的话可以拜托猎兽者。他曾经潜入过长城一两次，应该对那只野狼的情报有些熟悉，眼下在你忘记了他的情况下拜托他应该是不错的选择——长城守卫军基地的情报你没有忘吧？”

“报告长官，并没有。”

“那就好。对长城的结构了如指掌的特工，我们这里只有你一名。呵呵——这也就是你最大的优点。没有比了解敌军情报的人——机器——更好用的工具了。”

指挥官继续了下去：“任务全部由你执行，猎兽者会在你身旁保护你，但不会出手。暗杀地点是长城，时间手法不定，目标——百里玄策。了解了吗？”

“收到。”

百里玄策。

奇怪的是，到现在百里守约对这个名字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在觉得熟悉的同时却又不知为何熟悉。特工穿好出行的装备，将长发藏在了斗篷中。

出行前，他面对基地的玻璃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眼神如鹰隼般狠戾，深处却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本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他现在却不知为何又感到一丝悲伤。

到狙击地点时猎兽者并没有跟随百里守约，只是说了一句我在飞行器上等你，便将百里守约送到了狙击地点。那是长城的一处城墙，除了防御时几乎没有人会去巡逻防守，这便是他选择的最佳地点。

这里的景象给百里守约一种熟悉的错觉，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明明记得这里的一切事情，人却不一样了。

他知道队友们每天在哪里巡逻，在哪里开饭；飘逸的酒仙会不会来厨房偷酒喝，烦人的面具男会不会来骚扰队长，以及年少气盛的少年会不会来催他多做一些肉……

奇怪了，哪个少年来着？

从这个城墙的边缘，能正好看到目标的房间。待他出来，便一枪……

“听队长说飞进来个小贼，没想到还真在！”

一阵风刮过，刮起了长城春季刚盛开的花朵，一名红发的少年也随风跃起，直接袭到特工的躯体之上；飞镰随即而上。

灵敏的特工向后翻滚，仰起头躲过了飞镰血色的横扫，过程中斗篷被划破，特工修长的蓝发煞地解放到了空气中，露出了一副死神般冷酷的脸庞。

目标出现。

百里玄策收回了飞镰，刚准备进行下一波攻势，瞧见特工的脸庞，瞪大了眼球。

哥—哥——

特工发现了少年的迟疑，从背后拿出枪准备乘其不备——

可惜百里玄策，神乎钩镰，绕到了百里守约的背后，将他的整个斗篷勾下。

“你是！”

哥哥——别离开我————

什么？

哥哥——为什么要——失约——

什么？

百里守约的脑海中一瞬间响起了这样的回声。

”把我的哥哥还给我！“

飞镰笔直地向他飞来，他慢了！

百里守约没有反应过来，他的长发被飞镰贯穿，修长的蓝发随着春风而去。特工呆滞地站在原地，仿佛忘了自己的任务。

从一开始面对这个少年，他就已经失去了胜算。

他的身影是那么地熟悉，与记忆中的人一样颜色的头发，一样款式的服装，一样大小的眼下的印纹。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闭上眼睛，他扣下了扳机。

他赢了，他也输了。

温热的鲜血从少年身上滴落下来，把特工冰冷的装甲变得炽热，留下一道道血红的痕迹。

钻心的疼从颈部大动脉的位置蔓延到全身，少年如坠冰窟，愣愣地盯着身下特工脖子上的挂坠。

真像啊——可惜不是我。

特工瞪大眼睛，就这样看着百里玄策缓缓倒在自己身上，带着浓郁铁锈味的血液洒在他的身上，如一把把刀，将血色的痕迹刻在他的铠甲上。

【哥哥……】……

从红发少年眼眶中酝酿出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特工的脸上，顺着他的脸庞滑下。

……呵。

那天晚上，百里守约拿起了自己的狙击枪，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