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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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故乡,空气中便弥漫着湿意,润湿在游子干涸的心头。流水悠悠,逝去无声,这条河流带走了许多或年轻、或年老的生命,也见证了无数新生命的诞生,静静地流淌在河岸人家的生命里。
而今,故乡的河却渐老了,老得满脸皱纹,老得无人能识,只有那西去的流水还裹挟着古老的记忆滚滚向前。
依山而建,逐水而居是中国人几千年来不变的居住习性,若以此来论,故乡的河着实是不二的选择。她的美是一种小巧而精致的美,她的每一寸肌肤都修饰得无可挑剔,远观近看都让人暗自称奇,击节而赞。
“倒流三千八百里,流水过处皆人家。”河流之源在白虎山绝壁之上。山名的由来并非象形而取,而是土家人对白虎有一种深刻的感情,自然生命的源头也应冠以此名。绝壁上一股清泉从洞口涌出,形成飞瀑挂在山间,景观甚为壮美。
“石钟山,山连山,山山水水美如画;张家盖,盖接盖,盖盖坪坪媚似亭。”这幅对联的作者已不可考,联中的石钟山、张家盖却是真实存在的地方。二者皆为河水上游独特的景观。
石钟山因其山形如一口倒挂的撞钟而得名,相传早年曾有得道高僧在山上修行,后在山顶建造寺庙,每年的六月十九便是石钟山最为热闹的日子。远近的人家来此烧香拜佛,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九门十八洞,洞洞十八家,家家两爷子,要吃几个粑?”此趣题便是因为张家盖而起,也是童年时代我们永远也算不清楚的题目。
故乡处于河流中上段,另一条小溪在此与河水交汇,汇流处河床变宽,水流量加大,过河便成了一个现实的问题横亘于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山民们奉行着这一朴素的道理,一座精致的风雨桥便诞生在心灵手巧的山胞们手中。经历了两百多年的风霜雨雪,这座桥依然结实如初,容貌无改。
山民们勤劳善良,聪明能干,这个小小的村落在当地人精心耕耘开始慢慢兴盛起来。少年的河流带走了故乡最纯洁、最美好、最兴盛的封建家族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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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逃不过长大,成长就像一场退不了的高烧,烦恼就像紧跟着好不了的咳嗽。长大便意味着责任、奋斗和担当,这一时期也是生而为人最精彩的时刻,故乡的河亦如此。
春天一来,河流两岸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黄灿灿的花丛间蜂蝶起舞,嬉戏的孩童追逐其间。站在河岸的高处远远望去,故乡的河沐浴在一片金黄的花海中。朔河而上,有一座小型水电站,这些大大小小的电站成了无数个黑夜里河岸人家中昏黄的灯光。步入中年的河流揣着使不完的劲,除了这些水电站吸取着她的血液,她滋养着河岸两旁的庄稼,养育着林间的杂木、河中的奇石、鲜美的河鱼……这些和河流相关的东西在当地的人家中随处可见。河流所繁育的一切成了这些殷实的人家炫耀的资本。
每到汛期,故乡的河兴致颇酣,昏黄的河水咆哮着滚滚向前,河岸人家的灯光也更加明亮。乡亲们在这样的季节里总是难以安睡,可能滑坡或决堤的水田成了庄稼人深夜的牵挂,漏雨的屋顶也会让他们增加额外的劳动。即便如此,人们和适逢中年故乡的河一样没有感到疲惫和烦忧,心中依旧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努力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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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河老年的到来她自己也没察觉。人生到老年似乎是来得毫不经意,我们总是在慢慢老去,时光如土,慢慢垒成我们人生的高墙。
一代代的河岸人家用他们的智慧、勤劳和欲望剥蚀着故乡的河的一切。昔时的苍松翠柏已随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随风飘散,两岸开始裸露出原始的狰狞,那些大大小小的电站如今被一蓬乱草围着,只有当你走进时方能感受到一些过去的辉煌。庄稼人开始带着故乡的河的记忆离开故土,去远方繁华的都市里寻找人生的价值。人们开始渐渐淡忘这条曾经带给他们无数欢乐和幸福的河流,故乡的河开始变得安静起来。
故乡的河真正意识到老年的到来是一支勘探队的到来。经过数月的考察,来人认为这是建造水库理想的地方,水源条件非常好。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河开始热闹起来,河岸人家因水库征地变得更加富有,只是山里人的记忆开始变得依稀。当年轻的山里人领着懵懂的孩子在水库边讲起他和故乡共同的记忆时,孩子无动于衷,只顾把玩着手中的玩具,似乎在埋在水库地下的一切早已与他无关。
故乡的河确实是老了,老得将一切埋在了心底,她穷尽自己的一生为河岸人家带来幸福和快乐,只是终究没能留在他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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