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先贤及其经典,我们现代人之中有些人喜欢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更多的人喜欢匍匐在巨人的脚下。
毕竟,人类是群居型动物,既有超越历史的理想,又有寻找偶像的心理需求,甚至经常的情况是,人总是要找一个可以崇拜的精神偶像,如果不是领导者,则可能是歌星、影星等等。
而对于古代经典,我们也经常抱持着类似的态度:一方面,我们很愿意相信,几千年前的老祖宗早就已经参透了人间世事和宇宙大道;另一方面,很多后人想通过充实或者标注古代经典来阐述后来越来越丰富的哲学观点。于是两种态度一拍即合、各取所需,也就有了我们今天所能读到的让我们顶礼膜拜的“传世名著”,在这里我着重讲《老子》,又名《道德经》。
《道德经》是一种超越时空性的政治哲学和自然哲学,它本质是一种先验性的知识系统。但它诞生在人类的奴隶时代——中国历史上的西周时期,在当时这些知识是垄断的,仅仅属于极个别卓越的人,正是这样的人,他们对整个宇宙真理具有常人所不可企及的洞见能力,这使他们超越了作为凡俗之人的思维与认识的种种局限,而使他们在精神上、思维上能够与终极追求达成完美的融合一致。
像“老子”当时所处的阶层,相对于奴隶,他们是绝对的主宰者;相对于奴隶的绝对无权,他们的权力是绝对无限制。他总是处于一种思想层面的居高临下,政治运筹方面的高屋建瓴之维度。《道德经》所内含的奴隶主贵族主义、精英主义的特征,现在的人们却经常容易忽略它,并且被它俘虏。
现代读《道德经》者容易把这种精英主义气质的思想进行自我投射和代入,这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在那样一种精神的游弋中觉得自己就是属于那样一类精神禀赋卓越、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特殊人士,自己的思想飞升天外而可以睥睨一切,这也正是许多自诩智力超常的人最容易产生的精神幻觉。
因此,当他们做出一种《道德经》是绝对真理的知识性断言时,我们就必须小心警惕。因为,这很可能是我们逾越了自身阶级的种种具体限制,对我们自身的权力地位做了无限制的拔高和想象的结果。
我们在对它的天人合一思想内容进行学习和思考时,在对其中所深藏的人类智慧表示惊叹时,所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人们通常对《道德经》持有尚古的、无批判的崇敬和赞赏态度的情况下,指出哲学思想中属于其自身思维的内在的、历史的局限性,在时空变换中,我们可以对其有着完全不同的当代思维的理解和认识。
譬如,《道德经》将人置于自然整体之中,把人作为自然的内在有机的一部分来说明人与自然的关系。这在环境保护主义盛行的今天,似乎是一种具有优势的思维方式。
但是,环境保护主义是现代思维的产物,而并不是古代思维的产物,古人并没有自发自觉的环保思想,而只有现代人才有环保的思想,古人的活动本身也不是环保的,古人经常大面积地破坏自然,只不过由于当时人口的稀少、生产力的落后、自然经人手的改造太少而已,因此,这种对自然的破坏力是微不足道。
所以,《道德经》其实并不具有普遍的人类世界观和普世价值观上的终极意义。
那么我们究竟该遵照原意,还是后世的发挥或者自己的理解来解读《道德经》呢?这要看我们阅读的出发点是什么。
如果我们是考古学家或者历史学家,希望达到尽可能还原古人思想的目的,那么“求真”就至关重要;而如果我们只是希望从书中得到某些智慧、学以致用的话,那么其实没必要较真到非要挖掘出作者原意的地步,也没必要为了某句话真正的含义而争论不休。无论是谁的解读,只要言之成理、对我们有所助益就可以被接纳和吸收。我认为这才是读《道德经》的正确姿势吧!
作者跋:
周朝,史官乃是学术的大宗,知识的渊薮,而老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利用有关天道和历史的知识,让“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他是以帝王师的身份给君主们说法,内容就是所谓的君人南面之术,即在于君主应该以何种方式统治百姓,管理好国家。但老子的道术一体政治哲学思想进一步升华了,使得《道德经》所说的统治术不只是处理君主和百姓之间的关系,而是把它和宇宙法则即人道和天道联系了起来。这使得老子的思考始终不局限于人的范围之内,而在天人之间寻找一种交集,使其哲学思想呈现一种天人合一的特点。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想寻找“君主”的感觉,也都会部分地拥有“君主”的感觉。适合于真正君主的智慧同样也适合于我们。也正因为如此,老子在历史上也不只是被帝王君主们所喜爱,喜欢他的也有我们这些普通又平常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