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计划赶不上大馍

逐渐上道的惊蛰渐渐熟悉了兼职市场，挑着靠谱又薪资高的事情做，偶尔空下来的时间，琢磨着开了个网店，一切手续齐全，抽空便挑选起货源来。唐杳和惊蛰仍然是电话不断，在惊蛰的怂恿下，也大着胆子接了个英语家教老师的活儿。

办公室里，惊蛰的业务也慢慢走上轨迹，约谈的企业数量逐渐稳定了，每周惊蛰都要拉几回律师一块去拜访客户。同事们都尽量约律所里有资质年龄大些的律师去面谈，只有惊蛰不顾大家的传授，每次都约邱阳，如果他不在，也约类似的年轻律师一起。

这天中午又到了午饭时间，惊蛰等着微波炉里的饭菜。隔壁用来吃饭的会议室里平时倒还安静，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听起来热热闹闹的。端着饭盒一推门走进，狄兆顺手拉开他旁边的椅子，惊蛰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周围同事齐刷刷地“哦~~”起哄。狄兆扭头看惊蛰，得意得扬了扬下巴。

“想不到你这么绅士呀！”邱律师的声音响起来。惊蛰抬头一看，笑起来。“哟，邱律师今天怎么来法务部串门吃饭了？”

“哈哈，还是这边年轻有活力，以后经常来串门，大伙儿有事随时招呼我。”邱阳站起来摸了几张名片，递给了几个脸生的同事。惊蛰会心地点点头，冲邱阳眨眼一笑。

律所近期出了个新规定，要求所有人员下班前会议汇报当天工作，早上上班前需要开晨会。惊蛰虽然看起来性子稳重，但对于这种拖沓又费时的会议，却一点耐心也没有。所以每次一开会，惊蛰就隔三差五地假装接电话出去躲掉一大半内容。

这天晨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了，祝心还揪着一个新同事犯的小错误一个劲地训人，正恍惚着，电话响了，竟然是爸爸打来的。

“爸~好难得呀白天你打电话给我哪！肯定是想我了呢”惊蛰绕到外边的走廊上。

“恩，单单哪，你姐姐这几天发烧厉害，我现在陪她在医院挂水呢。平时我也忙，今天请了假的。想起来也要招呼你一声，在外面工作要注意身体，一点不能马虎！”爸爸笑吟吟地叮嘱着。

“恩恩，我知道的。对了，姐姐感冒了还是怎么啦？咋好好的发烧了呢？”

“好像是急性肠胃炎，又吐又拉的，还发烧呢。前几天带她来医院挂水就好了，我也忙了，拖了两天。”爸爸简单说了几句。“我特意电话叮嘱你一声，你就别担心了，赶紧回去上班！班要好好上。”

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惊蛰赶紧偷偷溜进了会议室。

惊蛰的姐姐大名尤夏至，两人都恰好出生在节气上的那天。爸爸妈妈从小喊他们的小名，单单双双，几乎没喊过两人的大名。夏至比惊蛰大两岁，性格却完全不同，看起来乖巧伶俐，喜欢看书却不喜欢念学校里的书本，更不乐意考试之类。加上从小身体比较瘦弱，动不动就要生一场病，所以学业也是走走停停，索性高中念完后就没再继续学了。惊蛰今天电话听说姐姐又病了，倒也没特别放心上，她抵抗力一直都不好，一年365天基本300天都在感冒咳嗽。“等赚到钱了，要买点强身健体增强抵抗力的补品给夏至。”惊蛰暗自想。

市立医院的病床上，尤夏至面色憔悴地半躺着，手上打着点滴。妈妈搅拌着碗里的菜粥想喂夏至一口，夏至虚弱地摇头。爸爸过来摸摸夏至的额头，又对比了下自己额头。

“诶烧倒是退了，但看着双双这皮肤这脸色，怎么一下子黑下来了，暗沉得不得了”爸爸捋起夏至的裤腿和袖子仔细看了看。

又到了周五下班后，惊蛰特别喜欢这一刻。因为马上就是周末了，心情却是提前飞扬起来。想起初中上学时住校的时候，每个周五下午也是唐杳和惊蛰最开心的时间，两个人总是能够把那个下午过得特别美好，比如说，周五午饭省下不吃，省下的钱，两个人会开心地去买冰淇淋，然后找一个安静的校园角落，慢慢满足地吃掉。每个周五的下午，是两个小女孩曾经最美好的时光，那穿透竹林照射下来的阳光，伴随着女孩子的悄悄话，一起迎来周末的美好。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惊蛰吃过晚饭一到家，就把小书桌搬到飘窗上，掏出路上顺带回来的小蛋糕，又赶紧去泡了一杯花茶，把小台灯也牵到了书桌上，翻了一本《明朝那些事儿》，盘腿坐上飘窗。屋里灯没有开，台灯那一小圈的灯光温柔地罩在小桌上，窗外的灯火璀璨丝毫不受一点影响，世界都很安静。惊蛰没有翻开书，只是静静地满足地看着万家灯火，想象着自己伟大的“核武器计划”，还有下次要和文丛山去爬黄山，对了，还有这个周末要去做地推活动发赠品……

这个时候，市立医院的爸爸和妈妈，却正在心情煎熬地等待着夏至的复检报告。这一次，夏至似乎没有那么幸运，本来只是趁这次住院做了个抽血化验，但显示的结果十分糟糕。医生直接下了命令，立刻住院，马上用药压住病情，两天后做复检。爸爸妈妈已经觉察到这次的严重了，夏至全身的肤色在住院的几天内迅速地变暗淡，还不到第三天，竟然躺在病床上，站都站不起来。

对这个城市的另一波人而言，他们正当欢快，因为这个周五的晚上，大学毕业班和研究生班的同学们都聚到了南大的教室里，有说有笑地寒暄着，等待给共同的恩师龙教授过寿。龙教授也才60大寿，但是已经满头银发，现在既要给大学生授课，又要带自己的研究生，桃李满天下。这不，几个学生一吆喝，便借着过生日，聚集了一大帮学生过来。教授很开心又看到了不少老学生，挨个问起近况来。这里的学生都是已经大学毕业工作或者研究生毕业了，已经完全脱去了学生时代稚嫩的面容和装束，看起来个个都仪表堂堂，少有的几个女生也打扮精致，带着些许成熟的气质。这中间唯独一个人特别扎眼突出，一头板寸长得过长没有修剪，穿着黑色短袖和黑色休闲运动裤，手上叼着一支烟，蹲在椅子上，这便是龙教授唯一一个中途辍学的研究生张扬。

“张扬你这小子，从哪里冒出来了？几年没照面”龙教授点着张扬笑问。

“上个月刚回来，教授要过生日啦，必须要到。我无业游民现在，对不住了教授。”张扬摇晃着脑袋，跳下凳子掏出烟来递给教授。教授接过，张扬动作娴熟地打着火机递过去，吧嗒吧嗒地两人抽起烟来。

欧艺赶紧抬手示意让靠窗的同学开了窗。

“老兄，你那些证书啥的都给你浪费了！”不知哪个同学随口说了出来。

龙教授一听这话也故作严厉地说道起来：“张扬你就是不够踏实呀，好好的研究生不上，跑去创业，创业哪有那么容易的！”

同学们哄笑。张第挠挠头，连连说：“对不住对不住，不过说实话，我对那些证书真是没兴趣！”说完自己也憨笑起来。

惊蛰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前方很多人围在一起看热闹。她好奇地挤过人群，只见一人躺在担架上，围着黄色的头巾，模模糊糊地也看不太清楚是谁。一着急惊蛰醒了，原来是做梦。

很少做梦的惊蛰一整天上班都心不在焉，会议上也出神，总觉得有点事儿不太对劲。是不是预示自己最近要注意安全一点呢，或者是不是文哥最近野游比较危险呀，夏至最近发烧在医院挂水，不过她应该没事，爸爸昨天还打电话说挺好的。那是不是阿杳做家教会不大安全呢？或者是我这边有的客户比较难缠……惊蛰从头到尾想了几十种可能性，想来想去，整个下午在办公室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打起来，把身边所有能想起来的亲密一点的人都叮嘱了个遍。当然，下班的时候，惊蛰过马路时再三确认才走过。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惊蛰想起自己过马路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晚上吃过饭，惊蛰拨了个电话给夏至，又无人接听。放下电话惊蛰便先去洗漱了。浴室一出来，发现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妈妈打过来的。回拨过去和妈妈聊起来，电话里妈妈也说夏至烧也退了，蛮好的。

“妈，我刚刚打姐手机她也没接到，她在不在你边上呀？在的话你让她听电话，我这几次打给她她都没接听呢！”

“也不早了，刚让她去打开水去了，一会儿早点休息，她也才退烧。”

“妈，家里不是有水壶吗？还打开水？你们还在医院里呀？”惊蛰随口问起来。

这一问，电话里妈妈倒显得有点慌张了，连连说“我刚是说倒开水呢，早点睡吧，明天还上班。”

“恩好，妈，秋天太干燥了，听你嗓子好像有点沙哑，你多吃点梨哈！”惊蛰叮嘱起来。

电话挂断后，惊蛰觉得自己好像挺唠叨的，忍不住想笑。人一工作后，好像就跨过了一个里程碑，直接变成大人一样，反倒叮嘱起父母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女儿就是小棉袄，天生的贴心。惊蛰钻进被窝里，回想着一家人平常在家的小细节来，觉得心里暖暖的。想着想着，惊蛰突然琢磨起来，刚刚电话里声音还挺嘈杂，可不像老家那边山清水秀晚上一片寂静的样子。难不成老妈又在棋牌室打麻将？不应该，她每次打麻将都不瞒我。话说姐姐灌开水去，无非也就是在厨房或者客厅，手机接电话喊一声就来了，怎么好几天了姐姐都不接我电话呢？惊蛰一咕噜坐起来，心想，不对，姐姐这是有啥事生我气了？故意不接电话？或者是感冒发烧还没好，头疼懒得接？不行，不太对劲，想着想着忍不住慌张起来。惊蛰一看闹钟，已经晚上11点多了，这个点爸妈一般都是睡觉了的，不知道打过去会不会吵到，边想着，电话却已拨给老爸了，惊蛰犹豫着算了万一吵到他们睡觉，正欲挂断，电话却通了。

爸爸接的电话，一开口便说了句：“惊蛰啊，我估计你也要问，你姐姐前天化验报告出来了。”

惊蛰一愣，爸爸从来都是喊小名，除了偶尔玩笑，可从来没有喊过自己的大名。“爸，姐姐她报告怎么样啊？”

“恩，有几个化验指标高不少……甲胎蛋白转氨酶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这几天都在下猛药，用药压下来指标一降，就一点问题都没有！”爸爸直截了当地说。

惊蛰这下子听爸爸说了大致情况，反而不慌张了。意识到姐姐这次很可能病得挺重，得赶紧安排一下，明天去公司要找主管请一天假，连着周末两天，回去看姐姐一趟。哎，记得姐姐上一次病得挺严重，还是大概初中的时候，那次可把惊蛰给急得哭了好多天呢。

第二天惊蛰到公司很早，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惊蛰索性用手机查起昨天爸爸说的指标来，隐约记得有说“甲胎蛋白”，百度一下。

搜索结果一跳出，惊蛰瞪大了双眼。一行大字显眼地排列着：“甲胎蛋白是诊断原发性肝癌的一个特异性临床指标”。

尤惊蛰又急忙地敲进“转氨酶“3个字，点击”搜索“。

“肝细胞发生炎症、坏死、中毒等，造成肝细胞受损时，转氨酶便会释放到血液里，使血清转氨..。”

尤惊蛰对着电脑，滚动鼠标的手停住，半晌不动。

等回过神来，已有几个同事来上班了。惊蛰弯腰从桌底拿出黑色帆布鞋，匆匆换下脚上的小皮鞋，一把抓起挎包，小跑到狄兆座位边拍了拍他，“等主管来了帮我请个假，我有急事等不及了”。说完又折回自己的座位抓起椅背上的薄围巾，小跑着往门口走，转头又对着狄兆喊了声：“就请今天和明天两天。”

坐在火车上，惊蛰脑子里突然想起大学宿舍里一件有趣的往事。当时室友们从食堂里打包了饭菜回宿舍吃，惊蛰那时候迷上了东北的大馍，顿顿都拿大馍代替米饭。几个女生边吃边聊天，好不快活。记不清当时聊着什么计划，惊蛰想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出口却变成了一句“计划赶不上大馍”，惹得室友们哈哈大笑。

看着窗外，惊蛰喃喃道：“计划又赶不上大馍了。”

（未完待续。第七章：医院成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