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日的生活!”兜兜从唇边挤出这句话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鼓足劲儿抡起手臂把烟头撇出去,看着烟头从他手中飞出一道彩虹,然后一头栽入路旁的一滩污水中,呲溜一声烟头便成为一具“尸体”。兜兜盯着“尸体”发呆,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成为一片空白,或许唯有空白能缓解痛楚和无奈,唯有空白能麻木灵魂。兜兜很想这时候把自己变成显示生命终结的那条直线,在他的意识中,此时此刻唯有那条直线能让自己平静,能让自己忘却苦痛。但事与愿违,越是这样,兜兜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如同点燃的炮火,唯有粉碎自己让自己成为一堆炮屑,灵魂才得以安慰。
兜兜叹了一口气,将装着铺盖卷儿的蛇皮袋斜靠在路旁的一棵法桐树旁,然后一屁股坐上去,那蛇皮袋便痛苦得矮了一截。兜兜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仅剩的一根烟在空荡荡的烟盒中无依无靠,孤独寂静,如同此刻的兜兜。
兜兜苦笑了一下,脸上扭曲的皱纹像嵋邬岭上的猪耳朵花,在雨中苦苦挣扎。取出香烟,把它放在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只是廉价的香烟,但兜兜习惯了它的味道,它就是兜兜的生命。眯着眼为自己点燃最后这颗烟,小心翼翼拆开烟盒取出锡纸,瞬间,一只扬帆的小船便在那粗糙的掌心中。看着小船,尘封的往事如同一颗沙粒飘进眼眶,硌得浑身一阵痉挛……
(一)兜兜的由来
兜兜家在嵋邬岭下的沣东镇,姓陈名粮有,一看名字就能知道他属于啥年代的人。大他两岁的哥哥名叫粮仓,那年月他爷他婆饿怕了,一心想着自己家要是一大仓粮食全家人就不挨饿了,所以就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希望他给家带来好运,他哥从落地那天起就理所应当叫了粮仓这个民以食为天的名字。,他妈生他的时候,家里仅有半斗麦子,他爸一看又是一个带把的,眉头瞬间又拧成一个疙瘩。只有他婆一脸欣喜:猪娃生下来都自带三升糠,愁的啥,啊哒黑啊哒歇!就这样,他婆给他起了一个和他哥一样响亮的名字——陈粮有!
穷人家的孩子好养活,一块粑粑馍就生葱也能长出二两肉来,小粮有也不例外。虽然缺衣少吃,但他依然长得虎头虎脑。他爸他妈每天忙着挣功分,无暇顾及两个孩子,任由两个小毛猴疯跑。
春天,哥俩和小伙伴在麦田里剜荠菜拔猪草,粮有拖着两条鼻涕跟在他哥后面,追着柳絮追着蝴蝶。在他的眼里世界只有小镇这么大,天上的小鸟除了麻雀就是燕子。最远的地方就是十几外的舅舅家,最好吃的莫过于商店里的鸡蛋糕,可他一次也没吃过,每次都靠在商店的木板门前,含着手指直到口水顺着手腕流进衣袖里。就在那天,他在回家路上,看到一路的牛粪,圆圆的那颜色象极了鸡蛋糕,他想,这要是鸡蛋糕就好了。
夏天,街上卖西瓜的来了,粮仓提着担笼粮有拿着长铁丝,和卖西瓜的一起等待着顾客。客人一来,还没等到双方讲好价钱,粮有急忙一句:西瓜吃了瓜皮给咱!粮仓狠狠剜了一眼粮有,一脸羞涩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而粮有不以为然。客人吃着西瓜,粮仓躲得远远的,而粮有蹴在一旁眼巴巴瞅着吃瓜人,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等着西瓜皮。客人被看的不好意思,有的转个身给他一个脊背,有时候运气好些,遇见心肠好的客人会给粮有一牙西瓜。而那一刻,粮有就像凯旋的将军一样得意,会招手示意粮仓过来,而粮仓只是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倔强地扭过头不再看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寒来暑往,粮仓上学了,看着粮仓胸前的红领巾,粮有眼红极了,总在他哥晚上睡觉的时候偷偷系在脖子上,想象着自己也是一名红小兵。
一眨眼,粮有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他爸带着粮有报名,领回崭新的书本,然后恭恭敬敬地写上他的名字——陈粮有。那一天,他比过年还兴奋,那天晚上他睡了醒醒了睡,仿佛睡了一年的觉。
第二天,他起个大早,兴高采烈背上他妈缝的花书包,顾不上吃饭,就往学校跑。他妈一边喊着一边撵出门,硬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红芋。他随手把红芋塞进书包,一门心思想着学校里的风景,激动的心情让他第一次没吃饭也觉得肚子很饱,第一天成为小学生,他如同一只放飞的风筝,总想挣脱束缚的线轴。
急急匆匆跑到小学门口,迎接他的却是大铁门和大铁锁。哈哈,按耐不住的高兴,第一天上学,他是第一个!那心情比过年拿到压岁钱还开心。他站在大铁门前,背着书包想象着自己就是守卫边疆的勇士,想象着素不相识的老师和同学等会看到他,会是怎样的表情?老师的目光一定是赞许,小学生们肯定会把他象英雄一样团团包围。想着想着,他有点飘飘然了。
他没等到老师赞许的目光,也没等到前呼后拥,却等来了自己的一泡尿。他从铁门移向墙角,想忍着直到校门打开,可越是忍越忍不住。他靠在墙角微微蜷缩身子,想以此减少膀胱的压力,但尿液仿佛奔腾的烈马。他移开捂在小腹的双手,怕不一小心就让那匹烈马横冲直闯。
他被那匹烈马憋红了脸,再也驾驭不了它,他的思绪没了赞许的目光,没了前呼后拥的场景,此刻只想着怎样才能解决内急。
他四处张望,很想在远处的粪堆旁,可一想到自己今天是小学生了,就得有学生的样子;也想去学校对面那户人家的茅房,可不认得人家自己又没出息嘴又笨,唉!踌躇,犹豫。他真恨自己,为啥跑的那样急,竟忘了上茅房!
再也忍不住了,粮有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回家!背着书包大踏步往家跑,那匹烈马也随着他而奔跑,猛地脚下一滑,一个大跟头让那匹烈马庞然倒地,一股热浪象决了堤的洪水……
“看把你涨死了!第一天上学就尿裤子,都八岁的人了,真不知道羞!”他妈边给粮有换裤子边嘟囔,粮有闷着头一声不吭,待换好裤子穿上鞋,一溜烟地向学校跑去。
尿了一泡再加上早上没吃饭,刚跑到学校门口,粮有肚子的咕咕声和上课铃声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粮有想起了书包中的那块红芋,边吃边向教室走去。
“报告!”粮有手上拿着半截红芋,站在教室门口大口嚼着红芋。班主任是个一脸蛮横的中年妇女,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懂校规的小学生,厉声道:上课不能吃东西,把你的红芋送回家去!粮有吓得立马转身。
看着手上的半截红芋,粮有不敢回家,怕被妈妈责骂。不就是半个红芋嘛,有啥大不了的,吃了它不就完事了。想到这,粮有悄悄躲在教室的山墙背后,几口就把红芋装进了肚子。
“报告!”粮有的声音格外洪亮。
“红芋呢?”班主任一脸诧异。
“放回家了。”粮有第一次撒谎,声音有点怯。
“哄谁呢?还放你家了,放进你的肉兜兜里了吧!”班主任话音落地,忍不住笑了起来,孩子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同学们都亲切地喊粮有——兜兜,而他婆给他起的那个名字也成了作业本上的摆设。
(写累了,撂挑子不干了,哈哈!有时间继续聊聊兜兜的故事~~~)